第14章

叶楚雯的“好”字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带着血与泪的承诺,与少年“车”那稚嫩却无比坚定的誓言交织在一起。青铜阵列残余的蓝光温柔地包裹着他们紧握的双手,那点从少年手臂上透出的淡金微芒,仿佛受到感召,在她指尖渗出的、带着同样微弱金丝的血迹触碰下,轻轻跳跃了一下,如同两颗遥远星辰的初次共鸣。

大祭司拄着骨杖,浑浊的泪水沿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不再言语,只是深深躬身,以部落最古老的、对先祖和守护之灵的礼仪,表达着此刻心中翻涌的敬畏与希望。古老的歌谣在他心中无声吟唱,神话不再是卷轴上褪色的墨迹,它正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上演。

然而,这份神圣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叶楚雯沉浸在那血脉相连的温暖和少年眼中纯粹炽热的信任中时,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阴冷粘腻恶意的波动,如同毒蛇吐信,悄然刺入她的感知。她猛地一凛,源自“星穹之裔”血脉的本能让她瞬间警醒!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握着少年的手,目光锐利地扫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颗被遗弃在地上、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黑色“眼珠”核心!

“小心!” 叶楚雯低喝出声,身体本能地将少年“车”往自己身后一带。现代格斗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让她瞬间进入了防御姿态,尽管面对的敌人诡异莫测。

少年“车”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但他对叶楚雯的信任此刻已近乎本能。他立刻顺着她的力道躲到她身后,同时,他那双清澈的眼睛也警惕地瞪向那颗黑球。手臂上的淡金微光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光芒微微急促地闪烁起来,驱散着从黑球方向弥漫过来的、令人不适的寒意。

大祭司也察觉到了异样,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骨杖重重顿地,口中迅速念诵起急促而晦涩的咒文。山洞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无形的力场试图压制那恶意的蔓延。

但太迟了!

那颗看似死寂的黑色核心,裂纹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点极其刺目的、不祥的紫黑色光芒!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强烈混乱与侵蚀意念的紫黑色射线,无声无息却快如闪电,直射向紧握双手的叶楚雯和少年“车”!

目标,赫然是他们交握的、沾染着叶楚雯血迹和少年手臂微光的手!

“虚空之影”的残余意志,它对这新生的、足以威胁其存在的“星火”盟约,充满了最本能的、最贪婪的毁灭欲望!它要打断这连接,污染这纯净的守护之力!

“躲开!” 叶楚雯瞳孔骤缩,大脑在瞬间做出了判断。她用力想将少年彻底推开,同时试图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那道致命的射线——保护他,是此刻压倒一切的念头,是血脉深处的命令,也是她对他无声的承诺!

然而,少年“车”的反应更快!或者说,是烙印在他血脉中的、那刚刚被点燃的“星火”守护本能,在生死危机前彻底爆发了!

就在叶楚雯发力推他的瞬间,少年非但没有顺从后退,反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拽!他的动作笨拙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瘦小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敏捷,硬生生与叶楚雯调换了位置!

“不——!” 叶楚雯的惊呼被卡在喉咙里,她眼睁睁看着那道致命的紫黑色射线,直直射向挡在她身前的少年后背!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叶楚雯的心脏被恐惧攫紧,几乎停止了跳动。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他不能死!这个承载着楼兰起始、刚刚与她缔结守护誓约的少年,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

少年“车”手臂上那点原本只是微弱闪烁的淡金光芒,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火星,轰然暴涨!不再是温润的微光,而是瞬间化作一层薄薄却无比凝实的、燃烧着纯净金焰的光膜,覆盖了他整个后背!

嗤——!!!

紫黑色的射线狠狠撞在那层突然出现的淡金光膜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金属般的剧烈声响!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淡金光膜剧烈地波动、明灭,仿佛风中残烛,少年“车”的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那光膜显然消耗巨大,几乎抽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

但,它挡住了!

那道足以轻易洞穿岩石、污染生命的紫黑射线,在淡金光焰的灼烧下,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瓦解!最终在光膜表面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便彻底消散于无形!

“车!” 叶楚雯肝胆俱裂,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少年。少年的身体冰冷,刚才那瞬间爆发的力量仿佛透支了他的生命,手臂上的微光也黯淡到了极点,几乎难以察觉,只剩下那层保护了他的淡金光膜在缓缓熄灭。

“咳咳…” 少年剧烈地咳嗽着,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他却努力抬起头,看向叶楚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他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说…好了…我…守护…你…” 他的目光扫过自己黯淡的手臂,又看向叶楚雯,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量确认他们的盟约。

这句话,像一把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叶楚雯的心上。不是“你守护我”,而是“我守护你”!这个刚刚被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少年,这个懵懂地接受了“星火”传承的少年,在生死关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用自己刚刚获得的力量,去保护她!他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践行了“一起守护”的誓言!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震撼、感动和某种更深沉情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叶楚雯的心防。她不再是那个冷静旁观的考古学家,不再是那个背负着诅咒、只想解开谜题的时空旅人。此刻,她只是一个被一个少年用生命守护着的女人!

“傻瓜!” 叶楚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紧紧抱住少年冰冷颤抖的身体,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他汗湿的额发上,“你才是需要被守护的那个啊!” 她撕下自己衣角干净的布条,手忙脚乱却无比轻柔地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同时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自己包裹着的手指——那里,似乎是她力量的源泉。

“你的火…点燃了他…也唤醒了他守护的本能…” 大祭司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深深的敬畏,他快步上前,枯瘦的手指迅速在少年几个重要的穴位按压,口中念诵着舒缓的咒文,“‘星穹之裔’的血脉连接…是双向的通道…你的守护意志,同样能滋养他的‘星火’…”

仿佛印证大祭司的话,当叶楚雯抱着少年,心中充满了想要保护他、治愈他的强烈意愿时,她指尖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中,那丝丝缕缕的金芒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些。她下意识地将沾染着自己血迹的手指,轻轻按在少年手臂上那片黯淡的、曾闪耀微光的皮肤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几乎熄灭的淡金微光,在接触到叶楚雯带着金芒的血液时,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微弱地、但确实地重新亮起了一丝!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生命暖流,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缓缓流入少年体内。少年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急促的呼吸也稍稍平缓下来,他靠在叶楚雯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但紧皱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叶楚雯低头看着怀中少年安静的睡颜,又看看自己按在他手臂上、被两人血液和微光共同浸润的手指,一种前所未有的、血脉相连的亲密感油然而生。这不仅仅是施救者与被救者的关系,也不仅仅是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契约。这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由“星火”为纽带,在生死与共中淬炼出的、超越了时空和身份的…羁绊。

她轻轻抚摸着少年柔软的、沾着血迹和汗水的黑发,心中百感交集。他是少年木陆车,是楼兰未来的王,是她解开诅咒的关键人物。但此刻,在她怀里的,更是一个为了保护她而奋不顾身的、笨拙却无比赤诚的少年。那份纯粹的守护之心,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她心中那片因诅咒和孤独而冰封的土壤。

大祭司小心翼翼地将那颗彻底失去活性、化为一块焦黑石头的“眼珠”核心用特制的骨盒封印起来,脸上余悸未消。“‘虚空之影’的触须已被斩断,核心也被你的‘星火’重创封印,短期内它无法再直接降临此地。” 他看向相拥的两人,目光复杂,“但它的恶意不会消散。它记住了你们的气息,记住了这新生的‘星火’…未来的路,会更加凶险。”

他的目光落在叶楚雯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叶楚雯,‘伊始之地’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源’之心的平衡依旧脆弱。我们需要你,楼兰的未来,需要‘星穹之裔’的力量。你…愿意随我们返回部落吗?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你,关于你的血脉,关于那遥远的星空。”

叶楚雯抬起头,目光从怀中少年安睡的侧脸,移向那依然散发着浩瀚蓝光的巨大青铜阵列核心。考古学家的灵魂在悸动,那阵列的每一个纹路、每一个符号都蕴含着足以颠覆现代认知的秘密。而怀中这个因她而改变命运的少年,他身上承载的,不仅是部落的未来,更是她与自己命运抗争的关键钥匙。

她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与少年血脉微光相连的温暖,也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责任与…悄然滋生的情愫。

“我愿意。” 叶楚雯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她轻轻拢了拢怀中少年,“我们一起回去。” 她顿了顿,低头看着少年沉睡中依然紧握着她的手,补充道,“守护这里,守护…该守护的一切。”

山洞外,瀑布的水声依旧轰鸣,但在叶楚雯听来,那仿佛是通往一个未知、危险却又充满希望的新篇章的序曲。而她与少年木陆车之间,那由血与火、守护与牺牲所点燃的微弱星火,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经历风雨,缓慢而坚定地…燃烧成燎原之势。属于他们的故事,属于楼兰的命运,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