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所有人。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那股腥甜腐败的气味浓烈了十倍,混合着泥土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腐烂内脏般的恶臭,猛烈地冲击着感官。脚下的地面湿滑粘腻,覆盖着厚厚的、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的黑色淤泥。

唯一的光源,是少年“车”手臂上那圈顽强燃烧的淡金纹路。它不再仅仅是柔和的光晕,而是如同被激怒的火焰,稳定而炽烈地跳跃着,将周围几尺的空间勉强照亮。光芒所及之处,那些攀附在嶙峋岩壁上的黑色苔藓和藤蔓如同被烫到般微微蜷缩退缩,发出细微的“嘶嘶”声,蒸腾起丝丝缕缕的紫黑色烟气。

“跟紧我!” 少年“车”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手中的骨匕尖端,淡金光芒吞吐不定,像一柄微缩的神圣火炬,为他开辟道路。

叶楚雯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她颈间的黑石持续散发着温热,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抵御着黑暗中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那是一种低语般的诱惑和绝望的嘶吼交织的混乱感,试图瓦解意志。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前方黑暗深处,一股冰冷、庞大、充满恶意的能量源如同搏动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散发出更浓郁的污染浪潮。

“小心!” 猎熊的低吼从后方传来。一条隐藏在黑暗中的、布满黑色瘤状物的粗壮藤蔓如同毒蛇般猛地抽向叶楚雯的脚踝!

叶楚雯反应极快,向侧面闪避,同时指尖那点蕴含金芒的血液被她意念催动,如同微小的金针般疾射而出!

噗嗤!

金芒与藤蔓接触,发出烙铁入水般的声音。藤蔓剧烈扭动,被击中的部位瞬间焦黑萎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但更多的藤蔓从黑暗中探出,如同无数条饥饿的触手!

“退开!” 少年“车”猛地转身,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他眼中金芒一闪,手臂上的火焰纹路骤然明亮,顺着手臂涌入骨匕!他没有选择劈砍那些数量众多的藤蔓,而是将燃烧着淡金火焰的骨匕,狠狠刺入叶楚雯身前一步的地面!

嗡——!

一圈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涟漪以骨匕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带着纯净而灼热的气息横扫而过!

嗤嗤嗤——!

所有接触到金色涟漪的黑色藤蔓和地面淤泥,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冒出大量紫黑烟气,发出密集的灼烧声,迅速干枯、碳化、化为飞灰!通道前方为之一清!

少年“车”微微喘息,维持着半跪刺地的姿势,手臂上的光芒黯淡了些许,显然这一击消耗不小。但他抬起头,看向叶楚雯的目光充满了急切:“没…伤到?”

那一瞬间,叶楚雯在他清澈的金棕色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属于成年男子的深切忧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欲。这绝非一个懵懂孩童的眼神。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她——仿佛透过这少年稚嫩的外壳,瞥见了另一个古老而尊贵的灵魂。她想起壁画上那位威严的楼兰王,心口猛地一跳。

“我没事!” 叶楚雯压下心中的悸动,迅速上前一步,蹲在他身边,毫不犹豫地再次划破指尖,一滴饱含星穹之裔本源力量、闪烁着更为浓郁金芒的血液滴落,精准地落在他握着骨匕的手背上。“别硬撑,我们一起!”

那滴血液如同滚烫的熔金,瞬间融入少年“车”的皮肤。他手臂上黯淡的光芒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猛地重新炽亮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定、强大!一股温暖而充满生机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他的身体,驱散了消耗带来的疲惫和周围环境的阴冷。他惊讶地看着手背,又抬头看向叶楚雯,眼中充满了纯粹的依赖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他用力点了点头,重新站起身,小小的身躯再次挺得笔直,仿佛获得了无穷的力量。

猎熊等战士目睹这一幕,眼中充满了敬畏。神使大人的血,不仅能净化邪恶,更能点燃希望之火!

通道继续向下延伸,越来越狭窄,空气也愈发污浊压抑。那股搏动的恶意核心越来越近。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相对宽阔的地下溶洞出现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溶洞中央,并非涌出的清泉,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涌着粘稠黑泥的“泉眼”!那黑泥如同沸腾的沥青,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浓郁的紫黑色毒雾,弥漫在整个洞窟。泉眼周围的地面和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黑色血管般凸起的脉络,它们有规律地搏动着,将污染的能量输送到四面八方。整个空间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一种灵魂层面的绝望低语。

而在泉眼的正上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幽暗紫光的……“心脏”!它由纯粹的能量构成,不断收缩、膨胀,每一次脉动,都引动下方黑泥泉眼剧烈翻腾,散发出更强大的污染浪潮!无数细小的、扭曲的紫色光丝从这颗“心脏”中延伸出来,深深扎入周围的岩壁和地脉之中——这就是污染源的核心!是“虚空之影”腐化大地脉络的关键节点!

“就是它!” 叶楚雯声音凝重,指尖的金芒和颈间黑石的光芒同时亮起,抵御着那核心散发出的恐怖威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之力在疯狂预警,黑石也传来阵阵灼热的刺痛感。

少年“车”的脸色也异常苍白,但他手臂上的星火却燃烧得前所未有的旺盛,仿佛遇到了宿敌,充满了昂扬的战意。他死死盯着那颗紫黑色的“心脏”,小小的拳头紧握,骨匕上的金焰吞吐不定。

“必须摧毁它!” 猎熊低吼道,但看着那翻腾的黑泥和恐怖的能量核心,即使是部落最勇猛的战士,也感到一阵无力。物理攻击对那种纯粹的能量体有效吗?

“我来。” 叶楚雯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与少年“车”并肩而立。她的目光异常坚定。“我的血可以净化,但需要靠近它,直接接触核心!” 她看向少年,“车,你的‘火’…能为我开路,压制那些逸散的能量吗?就像刚才那样。”

她需要他。不是将他护在身后,而是作为并肩作战的伙伴。这种信任和托付,让少年“车”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用力点头,眼神锐利如即将扑击的幼狮:“能!烧…坏东西!保护…你靠近!”

无需更多言语。猎熊等人立刻分散在洞口,警惕着可能从黑暗或黑泥中窜出的攻击,为他们提供后方保障。

叶楚雯再次划破手掌,这一次,更多的、闪烁着浓郁金芒的血液流淌出来,覆盖了她的手掌,形成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她将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血脉之力上,准备发动最强的一击。

少年“车”则发出一声低沉的、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喝声!他手臂上的淡金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光芒暴涨!他不再仅仅是将力量注入骨匕,而是双手紧握,将所有的“星火”之力凝聚于一点,然后猛地向前挥出!

“净——!”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火线,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净化一切的灼热意志,撕裂了弥漫的紫黑毒雾,精准无比地射向那颗悬浮的紫黑色“心脏”!

轰!

金色火线撞击在“心脏”外围的能量屏障上,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能量波动!整个溶洞都在震颤!紫黑色的屏障剧烈扭曲、波动,发出刺耳的尖啸!核心的搏动瞬间变得紊乱!

就是现在!

叶楚雯如同矫健的猎豹,在少年“车”为她开辟出的、短暂清空的通道中疾冲而出!她高高跃起,覆盖着金色血焰的手掌,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抓向那颗被“星火”暂时压制的污染核心!

“给我——净化!”

她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被削弱的能量屏障,一把抓住了那颗冰冷、粘腻、充满无尽恶意的紫黑色“心脏”!

滋啦——!!!!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寒冰上!一股无法形容的、狂暴至极的邪恶能量瞬间沿着手臂疯狂涌入叶楚雯的身体!剧痛!冰冷!混乱!无数充满恶意的低语和扭曲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的身体在空中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紫黑色的虫子在钻行!

“叶楚雯——!” 少年“车”目眦欲裂!他看到她脸上瞬间爬上的痛苦和灰败之色,看到她抓住核心的手臂上血管凸起,正迅速被紫黑色侵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吞噬了他!

“放开她!” 一声怒吼,带着古老语言的腔调和不容亵渎的王者威严,竟不由自主地从少年“车”口中爆发而出!他体内的“星火”仿佛被这极致的情绪彻底点燃,不再是淡金,而是爆发出璀璨夺目的、近乎纯白的炽烈光芒!他如同燃烧的流星,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燃烧着纯白火焰的双手,不是攻击核心,而是死死抓住了叶楚雯那只正被疯狂侵蚀的手臂!

轰——!!!

三股力量在这一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碰撞与交融!

叶楚雯的星穹血脉(本源净化)、少年“车”被极致情绪点燃的纯白“星火”(极致守护)、以及那污染核心的虚空之力(混乱侵蚀)!

纯白的火焰顺着叶楚雯的手臂,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疯狂地灼烧、驱逐着入侵的紫黑色能量!叶楚雯自身的血脉之力在纯白火焰的守护和刺激下,爆发出更加强大的金色光辉,与“星火”交织在一起,反过来疯狂灌入她手中的污染核心!

“呃啊啊——!” 叶楚雯和少年“车”同时发出痛苦与力量爆发的嘶吼!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少年的双臂死死环抱着叶楚雯的手臂,纯白的火焰与金色的光辉将他们两人包裹成一个耀眼的光茧!

那颗紫黑色的“心脏”在光茧内部疯狂地搏动、扭曲、尖啸!表面的紫光剧烈闪烁,无数细小的裂痕在核心表面蔓延开来!

“破——!!!” 叶楚雯凝聚起最后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通过紧握的手掌,将融合了“星火”守护的净化之力,狠狠灌入核心最深处!

咔——嚓——!!!

如同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在灵魂层面炸开!

那颗悬浮的紫黑色“心脏”猛地膨胀到极限,然后——轰然爆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股庞大而污秽的紫黑色能量冲击波无声地扩散开来!但在接触到包裹着叶楚雯和少年“车”的金白双色光茧时,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净化!

冲击波扫过整个溶洞,那些搏动的黑色脉络瞬间枯萎、断裂、化为飞灰!下方翻腾的黑泥泉眼如同失去了动力源泉,迅速平息、凝固、变成毫无生机的黑色硬块!

光芒散去。

叶楚雯和少年“车”重重地摔落在地,滚作一团。叶楚雯的手掌一片焦黑,残留着灼痛和被侵蚀的痕迹,但侵入体内的邪恶力量已被她和少年合力驱散净化。她虚弱地喘息着,浑身脱力。

少年“车”趴在她身上,手臂上的光芒彻底熄灭,小脸惨白如纸,陷入了昏迷。他小小的身体冰冷,刚才那爆发性的力量透支了他的一切。但他即使在昏迷中,双手依然紧紧抓着叶楚雯的手臂,仿佛那是他唯一不能失去的珍宝。

“车…车!” 叶楚雯顾不得自己的虚弱,艰难地撑起身体,将少年冰冷的小身体紧紧抱在怀里。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心疼攫住了她。她颤抖的手指拂过他紧闭的眼睛,拂过他冰冷的脸颊。

“别怕…别怕…我在…” 她低语着,声音哽咽。这一刻,什么考古学家的理智,什么神使的身份,什么楼兰王的谜团,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只是一个害怕失去怀中这个倔强、勇敢、一次次挡在她身前、又无意识流露出王者威严的少年的女人。

她紧紧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冰冷的身体,颈间的黑石散发着柔和而持续的暖意,笼罩着两人。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从叶楚雯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少年毫无知觉的脸上。

猎熊等人冲了过来,看到溶洞内枯萎的污染源和相拥的两人,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神使与少年深深的敬意。他们默默守护在周围,不敢打扰。

溶洞深处,只剩下叶楚雯压抑的啜泣声和她怀中少年微弱的呼吸声。净化成功了,但代价,是少年“车”的昏迷和叶楚雯心中那份再也无法忽视、沉重而滚烫的情感。楼兰国王的轮廓,在少年的沉睡中,在叶楚雯的心痛中,似乎正变得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