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阴沉的天空如同被泼了浓墨,死沉沉的压在黑煞矿渊哨卡嶙峋的石门上方。刺骨的寒风打着旋儿,卷起地面积雪和煤渣冰粒,狠狠抽打在歪斜斑驳的石壁和冻得邦硬的冻土地上,发出如同刀片刮骨般的尖啸。空气里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劣质碳火烧焦的烟味,矿粉干结的呛人粉尘,冻硬了的粪便残留的骚臭,还有那股来自深渊底下、混杂着血肉腐朽和硫磺的浓烈恶腥。

哨卡小小的石台上,几个缩着脖子的矿卫围着一个火堆烤着粗硬的灵谷饼,火苗被风吹得噗噗作响,舔舐着半融不融的冰面。几匹被匆匆套好的铁皮驮兽(低阶代步妖物,类似披甲的健壮骡子),鼻子里喷着浑浊的白气,蹄子焦躁地在冻硬的地面上刨动,不安地甩着生着厚厚冰壳的尾巴。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躁动与低气压。

“邪门…真他妈邪门……”一个裹着破羊皮袄、正用力拽紧驮兽背上生锈铁链的年轻矿卫压低声音,喉结滚动,干涩地对旁边的同伴咕哝,“赵师兄那伤…洞玄峰的陈长老亲自看了都只摇头,说那…那玩意儿被一股子极阴腐的邪气钻进去了,坏的不是肉身是本源!根子算是烂透了…废了…一个弄不好得切……”他的声音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和后怕。

“该!”另一个矿卫狠狠呸了一口唾沫,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眼神又厌又惧地飞快瞥了一眼角落,那里蜷缩着一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影。“惹谁不好惹那种秽气缠身的活死人?那天那针你们是没瞧见!比矿坑最底下的‘噬心毒藓’汁还歹毒!活该!石头哥,咱们今天赶紧把他送走!多留这瘟神一刻,我都觉得脖梗子后头冒寒气!”

被叫作石头哥的矿卫头子,正是石奎。他此刻也绷着那张坑洼脸,闷头整理着鞍具,用力勒紧驮兽肚皮下的皮带扣,发出“嘎吱”的金属摩擦声。他连看都懒得再看角落那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东西”一眼。自从赵炎那档子事之后,这地方就让他浑身不自在。那废人瘫在角落的每一刻,都像是在提醒他哨卡里埋了个噬人的鬼。

“少他娘的废话!都麻利点!”石奎吼了一声,语气烦躁,“绑结实点!别半道让他那身子骨散架子掉沟里!还得老子费事捞!”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上面下了死命令,今天必须把这坨瘟神送到百里外、通往黑煞矿渊核心区域的第一个大型矿奴中转废营——乌石坑去!离这鬼哨卡远远的!越快越好!仿佛连多让他呼吸一口哨卡的空气都是天大的污染。

寒风吹过哨卡破败的望楼,卷下不少积年的冰棱碎渣,噼里啪啦砸在冻土上。就在这凌乱冰冷的声响中,远处矿道上方的风雪帘幕,毫无征兆地被一股无形轻柔的力量向两边缓缓拂开。

雪幕分开的尽头,一道素净的身影静静地立着,仿佛是从风雪画卷中走出的仙姝。

苏清月。

她穿着月白色的斗篷,领口一圈蓬松柔软的雪貂毛托着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庞。漫天风霜竟无法靠近她周身丈许之内,风雪落在那无形的屏障上,如同被无形的巧手弹开,纷纷在她身周盘旋坠落,形成一片奇异的寂静之域。墨玉般的长发挽成了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流云髻,鬓角一朵剔透的寒玉莲花蕊微微摇曳,折射着冷冽清辉。

她就像一尊用九天玄冰精心雕琢而成的仙子塑像,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毫无人间烟火气息。踏着满地污浊雪泥缓步走来,月白的斗篷下摆拂过雪地,不染半点尘埃,仿佛步步生莲。

这景象与昏暗破败、散发着浓重污秽腥臭的矿渊哨卡形成了最强烈、最荒诞的对比!连那些躁动的驮兽似乎都被这圣洁气息所摄,呜咽着不安地后退了半步。石奎和他手下的矿卫更是惊得一时忘了言语,下意识地低垂下目光,不敢直视。

苏清月在秦夜蜷缩的角落几步外站定。

没有看那几乎埋在泥雪污秽里、散发着浓烈腐臭的身影。目光如同无波的深潭,越过了他,投向哨卡之外那片被风雪笼罩的无尽深渊方向。声音清冷平和,不带丝毫烟火气,如同从云端垂落的玉珠落盘:

“黑煞矿渊,深处地脉诡变无常,污浊之气尤重。纵有圣地符箓护持,亦恐难免侵蚀道身。” 话语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却精准地刺中了所有矿卫心中最深的恐惧——那口龙音锣!那噬人的矿虫!那无孔不入的腐毒!这鬼地方是真的会吃人的!

“此乃‘玄清玉髓莲’炼化萃取而成的‘玄玉净露’。”她纤指微动,一个寸许高、通体如墨玉雕琢、表面流淌着温润清光的扁平小玉瓶凭空出现在掌心。瓶中液体呈现一种极其纯净、接近无色的粘稠状,却散发着令人精神为之一振的、蕴含着强大生命力与净化气息的清香!她看也不看,将这玉瓶递给离她最近、早已目瞪口呆的石奎,“每日滴入饮水源一滴,可略微中和污秽,护持你等矿卫一丝元气。”

石奎如同被天降馅饼砸中,脑子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泼天的好处!受宠若惊地伸出粗糙污黑、指甲缝里都是煤泥的双手,像捧着一件无上至宝般,小心翼翼接过那只流淌着仙灵气息的玉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利索:“谢…谢仙子…大恩大德!石奎…永世不忘!”其余矿卫更是满脸敬畏与感激,纷纷低头行礼。

分发完净露,苏清月这才仿佛注意到角落里那滩散发着腐气的黑影。莲步轻移,缓缓走近几步,停在了一个既不远得疏离、又不近得可能沾染污秽的微妙距离上。

寒风卷起她月白斗篷的衣角,清冽如雪中寒梅的气息淡淡飘散,轻易便盖过了空气中弥漫的浊臭。

“秦师兄。”她终于开口,叫的依旧是旧日的称呼。声音依旧清冷,但似乎比刚才对矿卫说话时稍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如同冰雪初融后流淌的溪涧表层。她微垂着眼睫,看着那个蜷缩在冻土和污雪里、身体因寒冷和虚弱而不断抽搐的身影,神色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块被风霜侵蚀得失去了价值的顽石。

“此去矿渊更深,凶险未知。这风雪苦寒之地,浊秽之气尤甚…师兄旧伤沉疴在身,恐难支撑。”

她伸出素白如玉的右手。这一次,手中托着的,不再是什么仙露秘药,而是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酒囊。酒囊由一种极其罕见的暗金色冰蚕丝混着千年温玉髓抽丝织就,上面隐晦地浮动着强大的隔绝灵气波动的符纹。囊身上烙印着一株叶片边缘微微卷曲、仿佛带着某种独特韵味的墨绿兰草图案——墨心碧凝兰!

这赫然是用那传说中能凝神固魂、却有阴蚀道基之毒性的半圣药炼制之物,专门特制的容器!

酒囊口只是虚虚掩着,一股极其清冽、带着一丝花果微酸的奇异酒香却极其凝练地逸散出来,被符纹束缚在一小片范围内。这股香气钻入鼻端,初闻令人神清气爽,甚至周身寒意都稍稍退却,但随即,一丝若有若无、仿佛深藏花蕊深处的阴冷甜腥气息,便极其隐晦地缠绕上来。

“这‘忘尘酿’,是以古方秘制,对抵御寒煞略有些微助益……”苏清月的指尖轻轻拂过酒囊那冰冷的暗金丝囊壁,动作优雅得如同抚弄琴弦,“清月无能,唯愿此物,可助师兄在矿渊深处…稍慰风尘。”

她俯下身,将那暗金丝酒囊,朝着角落那片污秽黑影的方向,轻轻递了过来。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仿佛施舍般的高高在上。月白袖口之下,那截露出的手腕欺霜赛雪,与污黑的冻土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蜷缩在污雪冻土里的人影似乎终于动了。极其艰难地、像是抽动着一块锈死了的门轴,那被污血泥壳黏住的头颅,极其艰难地向上抬了抬。

乱发污垢的硬壳下,左眼那只勉强睁开、浑浊得只剩下灰白死气的眼缝,终于艰难地转向了苏清月递来的那只精致到不真实的暗金酒囊。

喉咙里滚动着破碎的、如同风箱拉扯般艰难刺耳的嘶哑气流声,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有粘稠带血的涎水顺着干裂的嘴角无力滑下,滴落在冰冷的雪泥中,瞬间冻结成暗红的冰珠。

他那只唯一能动的左手,也终于无比迟钝、无比缓慢地从僵硬破袄的袖子里探了出来。那手同样污垢遍布,上面布满了龟裂的冻伤和干涸的血迹,指关节肿得如同被泡发的豆荚。颤抖着,极其笨拙地,伸向那只悬停在半空的、散发着清冽酒香的精致酒囊。

近了…

更近了…

就在他那几根污黑肿胀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暗金色冰蚕丝囊壁光滑表面的瞬间!

“呃…啊…”一声极其微弱压抑的痛苦呻音猛地从他喉咙里挤出!整个身体骤然剧烈痉挛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敲中了胸口!那只伸出的左手猛地失去支撑般向上甩起!带动身体一个前扑,似乎要栽倒!

哗啦!

那只颤抖着伸出的污黑手指!就在这失控前扑的剧烈晃动中!极其巧合地!狠狠地、带着一股垂死者混乱绝望的力量!刮碰在了悬停酒囊下方那只白皙如玉、正优雅托着囊底的、苏清月的右手手背之上!

嗤——!

极其轻微!如同热铁烙在细嫩鱼皮上!

在那月白色流云水月斗篷宽大袖口完美遮盖的掩盖下!那只白皙完美得毫无瑕疵的手背瞬间泛起一道极其细微的红痕!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又精纯到令人窒息的污秽腐毒气息!从秦夜污黑的指尖上(那里沾染着最核心、被他自身涅槃冰狱之力反复提纯压缩过的矿渊腐毒本源)!瞬间渗入了那红痕之下!

一股恶寒!一股污秽到灵魂深处被玷污的恶寒!

苏清月那只如同白玉雕琢的皓腕,极其极其突兀地!猛地……向回缩了一下!

那动作快如闪电!细微得如同被滚油烫到本能地收手!却带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被深渊秽物突袭灵魂核心般的……极致惊惧与厌恶!完美的冰魄道心在那股极恶本源触及的万分之一秒内,自发地排斥驱逐任何外邪!哪怕那是她递出的“礼物”!

随着这收手的极微小动作——啪嗒!

那只精致暗金、烙印着墨心碧凝兰图案的酒囊,失去了托举的力量,从半空中垂直坠落!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秦夜因失控前扑而屈起的膝盖边缘!发出一声并不响亮的闷响!然后顺势滚落,掉在了旁边冰冷肮脏、裹着冻硬泥壳和煤灰的雪地上!

暗金色的丝囊瞬间沾满了黑灰污迹。

“……”苏清月沉默了。时间似乎凝固了一息。那双原本平静无波、如同万载寒冰的眼眸深处,刹那间掠过一丝如同水底冰层骤然裂开般的……冰冷震怒!随即又被更加浓郁的、冻绝万物的……厌恶淹没!如同看见了自己被污水溅湿了裙角的仙子,只想尽快远离这滩污秽。

她甚至没有再低头看一眼那沾污的酒囊,更没有再分给那个伏在肮脏雪泥里、正因痛苦抽搐而压制不住轻微呕吐的身影一丝视线。

只是极其优雅地、不着痕迹地拂了拂方才被污指沾碰过的宽大袖口。如同掸去一粒微尘。周身那纯净无瑕的月光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将一切污秽感彻底隔绝开来。

“师兄保重。”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悦耳,却彻底失了那一丝之前刻意为之的温和,只剩下纯粹的程序化礼仪。清冷得如同神殿上宣布神谕的使徒,不带丝毫人气。

话音落,雪貂毛领衬着完美的下颚微点。如同完成某个必须的流程。月白斗篷在风雪中轻旋,纤尘不染的身影毫不停留,转身朝着来时的风雪深处缓步离去。背影消失在漫天风雪翻卷的帘幕深处,如同从未踏足过这片肮脏污浊的土地。

只留下地上那团痛苦抽搐的残破身影,和旁边滚落在黑雪泥污中的暗金酒囊,散发着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清冽酒香。还有那几个矿卫惊魂未定、面面相觑的惶恐眼神。

石奎看着那个滚在泥污里的酒囊,又看了看伏在雪泥里似乎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瘟神,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去碰那明显被仙子嫌弃沾脏了的东西(苏清月那快速收手的举动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是对废物的彻底鄙弃!)。最终,他一脚踹在还在发懵的年轻矿卫屁股上:

“还杵着挺尸?!把那废物架起来!捆驮兽上!把这腌臜玩意儿弄走!赶紧的!乌石坑的接应还在前头等着呢!”

两个矿卫这才如梦方醒,硬着头皮上前,如同拖一袋散发着恶臭的面粉,粗鲁地将几乎毫无知觉、浑身抽搐散发着浓烈腐臭的秦夜架了起来,粗暴地把他那条深紫色死气弥漫的废臂和还算完好的上身捆在驮兽背上最不碍事的部位。随着他们粗暴的拖动牵扯,又有更多的污血和脓水从废臂的破衣烂处渗流出来,糊在了驮兽粗糙的铁制鞍具上。

“驾!”石奎一鞭子抽在驮兽厚实的皮甲上!几头妖物发出低沉的嘶鸣,迈开沉重的铁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愈发厚重的风雪,沿着蜿蜒陡峭、布满厚厚冰凌的矿道,拖拽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货物”,蹒跚着迈向更深、更暗、更冰冷的黑渊。

驮兽粗糙的尾巴甩动,抽打着冰冷的空气。无人察觉。就在驮兽铁鞍下方那片污血横流、恶臭弥漫的角落阴影里,在那个矿卫捆扎秦夜废臂位置附近不起眼的缝隙处——一颗沾满了泥污、冻得乌黑发硬、只有指甲盖大的馊冷饭团,正死死地黏在一个不起眼的凹槽里。

饭团旁边,有一抹极其难以察觉的、几乎被污血完全覆盖的暗红痕迹……那是酒囊砸落时,残留的酒液混合着秦夜呕出的污血洇染开的印记……

驮兽队伍摇晃着,消失在陡峭矿道扭曲盘亘的转角。哨卡空荡荡的石台上,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卷着冰屑,刮过冰冷的地面。

角落里,一直抱着肩膀缩在门洞背风处的看门老叟(矿卫们称他老葛头),探头探脑地看着远去的驮兽队伍,又使劲嗅了嗅空气中那股越来越浓、与哨卡污秽截然不同的清冽酒香,混着雪泥地里那点暗红酒血污渍散发的怪味儿。浑浊的老眼里贪婪地闪烁起来。

他佝偻着腰,一步三摇地溜到雪地里,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贼也似的飞快捡起那只沾满了污雪煤灰的暗金酒囊,宝贝似的在破棉袄的襟口上擦了擦,试图擦去外面的污迹,但那清冷的酒香却透过丝囊更加清晰地散发出来。老葛头浑浊的眼睛里闪动着饿狼般的光,喉咙狠狠滚动了一下。

“好东西啊…仙家的好东西…闻着骨头缝里都暖和…留点给俺这老寒腿…”他颤颤巍巍地拔开囊口的玉塞,对着囊口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浓郁的清香直冲脑门,让他混浊的脑子都为之一清!他急不可耐地扬起囊身,将囊口对着干瘪的嘴——

咕嘟!咕嘟!

“嗯!好…好东西!”老葛头咂咂嘴,冻裂的嘴唇上沾了一点无色的琼浆,脸上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干枯的四肢百骸都像是瞬间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哨卡数十年的阴寒。他意犹未尽,舔了舔嘴唇,又灌了一大口!

但就在这口刚刚入喉、尚未咽尽的瞬间!

老葛头整个人猛地一僵!

脸上的那丝因美酒而浮起的异样潮红瞬间褪尽,如同面具般碎裂!一张布满沟壑的老脸顷刻间化为死灰般的惨白!两只浑浊的眼珠如同濒死的鱼,瞬间翻起布满血丝的眼白!

噗!!!

一大口污黑粘稠、混着内脏碎块的腥臭血块如同开闸的洪流,猛地从他大张的口鼻中狂喷而出!浓黑的腥血溅落在雪地上,竟发出“嗤嗤”的怪响,升起缕缕黑烟!那滚落酒囊的瓶口,兀自淌下的几滴无色“仙酿”,滴落在腥血之上,同样激发出更加强烈的刺鼻黑雾!

“呃…咯……”老葛头像一截被砍倒的老树桩,直挺挺向后栽倒!身体重重砸在冰冻的黑雪地上,四肢如同触了电般剧烈地、诡异地抽搐扭动!胸口发出漏风般的嘶鸣,眼睛死死瞪着灰沉沉的天空,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浓黑发臭的血液还在不停地从他抽搐的嘴角和鼻孔中涌出,在冰冷的地面迅速蔓延冻结。

风雪呜咽着掠过,卷过地上那具还在轻微抽搐、迅速变冷的扭曲尸身,卷过那个滚落在黑雪地上、兀自流淌着几滴“琼浆”的暗金酒囊,还有旁边那滩迅速冻结、散发着刺鼻焦糊恶臭的污黑人血……

“嘎吱…嘎吱…”

沉重的驮兽蹄声混杂着金属鞍具摩擦声,在扭曲陡峭的矿道上艰难地回响。寒风卷起的雪粒子打在秦夜那张被污血糊住的脸上,如同冰冷的砂纸在摩擦。

谁也没注意到。

那具被粗麻绳死死捆在驮兽冰冷铁鞍上、垂着头如同彻底失去生机的残破躯体。

那在乱发和污垢遮掩下的唇角边缘。

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