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门深处的试炼尚未停歇。江无咎与沈轻盈在击破第二重心魔幻境、破解父辈影像之后,仍站在那似真似幻的废墟间。四周的黑雾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黄暗如暮的空间,地面上铺陈着无数泛黄的符纸,每一张都刻着密密麻麻的禁咒文字,仿佛一层层看不见的锁链,紧紧扣住了整个天地的气息。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沈轻盈低声应对,她环视脚边的黄纸符箓,心中微怔。眼前的符纸无风自动,缓缓翻动,声如蝉鸣,又似万千亡魂的呢喃,令人毛骨悚然。
江无咎蹲下身来,目光专注地盯着一张纸面上用朱砂写下的“黄纸禁咒”三字。那笔迹潇洒又沉稳,带着几分古雅的笔意,但在昏暗的光线中却显得异常刺目。他指尖轻触符纸,手背即感到一阵冰冷,从指尖迅速蔓延到手臂,仿佛有股无形的阴力渗入体内,让他微微颤抖。
“这些符纸,似是在封印某种极强的禁咒,”江无咎低声解释,“让我想起父亲的遗言:‘黄纸禁咒,杀鬼招魂,破之者若无真血真心,必为之所灭。’看来,接下来的试炼,就是要面对这禁咒的本源。”
他将手中那张符纸抛向空中,符纸迎风翻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周围的黄纸符箓随之共鸣,整个空间骤然陷入一片嘶鸣。符咒的朱砂线条如同活物般蠕动,渐渐在空中形成一座浮动的符阵,符阵中央竟是一张巨大的纸面——它比任何一张单独的禁咒都更为庞大,宽数丈,纸上用玄金粉写下成千上万字,昭示着一段古老、残酷的仪式。
“那是……”沈轻盈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黄纸禁咒的集结阵?它似乎要将我们吞噬进去!”
江无咎抬头看向那浮动的禁咒符阵,剑眉微蹙,他一手拔出青铜灯,一手握紧长剑,青灯骤然燃亮,青紫之火映照得周遭黄纸泛起幽冷的蓝光。灯火和剑气交相辉映,他冷声道:“沈轻盈,千万小心!此阵非同小可,若被彻底卷入,恐怕难以逃生。”
两人相互对望,眼中闪烁着决绝。沈轻盈将铜铃从腰间取出,银铃轻响,发出清澈的钟声,与那刺耳的符纸低语形成鲜明对比。她将铜铃高举,试图以铃声破除符阵对心神的压迫。与此同时,江无咎踏前几步,手中长剑舞出一道剑气,将地面上的黄纸一一斩断,剑光破空,卷起飘散的灰尘与符纸碎片。
符阵环绕两人旋转不止,朱砂符文在空中如螺旋般旋转,每一次震颤都仿佛在撕裂现实。周遭的纹路开始急促闪烁,照得两人目眩神迷。沈轻盈稳住呼吸,低声吟诵出父亲生前传授的《辟邪咒诀》开篇语句,铜铃的清鸣与咒语的韵律在空间中交织,形成一道音波屏障,阻挡住一部分符阵的侵袭。
江无咎见状,大喝一声,将青铜灯的火焰浇洒在半空中逐渐聚拢的符纸碎片上,“青光千丈,驱散邪秽!”一道青色火光沿着符纸碎屑方向扩散,火焰将朱砂文字灼烧得瞬间褪色,符阵的边缘也随之松动。他踏前一步,剑气如虹,斩向禁咒符阵的核心。
就在剑罡与火光汇聚之际,符阵中心忽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随之炸裂开来。无数符纸碎片化作无形的黑气,倏忽消失,黄纸禁咒的主阵被成功破开。青灯的光芒驱散夜幕,青紫火焰与铜铃清声联袂斩断了禁咒的枷锁。
两人同时后退,稳住脚步。只见刚刚盘旋的符阵化作无数灰蒙蒙的碎末,缓缓沉降在脚下。那块原本悬浮的大纸面也在火光与铃声的冲击下崩裂成块,然后纷纷飘落,最终化作一滩滩微弱的金黄灰烬,被地面的微风吹散。
“我们做到了?”沈轻盈喘息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疲惫,“黄纸禁咒被我们破除了吗?”
江无咎收剑入鞘,青铜灯火熄灭,徒留微弱的青光,“黄纸为邪,禁咒为锁,今日一破,但它背后所隐藏的诅咒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墓门的最终试炼,还在前方。”
他转身望向甬道深处,眼中已凝聚出更为冷峻的光芒,“渡过黄纸禁咒,只是第二重考验的延续。墓门的心脉尚未断绝,那股古老的诅咒依然霸占此地的血脉——接下来,我们将直面那最深处的真相。”
沈轻盈点头,收起铜铃,轻挥长袖为自己拂去符纸灰末,“无咎,我们继续前进,墓门的核心试炼,终需我们亲手揭晓。”
两人并肩踏上石阶,甬道在微暗的灯火中延伸,石壁上那刻画的符文仿佛注视着他们的背影,仿佛在期待,也在警示:黄纸禁咒已破。
破除黄纸禁咒之后,江无咎与沈轻盈仍觉渗骨的寒意未散,二人并肩沿着石阶而下,甬道在微弱的火光中越发幽深。脚下的青石板刻满破损的符文印痕,仿佛曾有无数举步者在此经历生死考验。每一步,都似踏在祖辈的血脉之上,余温未散,却也令人心惊。
“你可曾感觉到,”沈轻盈低声道,“禁咒虽破,但那股漆黑的气息,像是被一层薄膜压在这幽深之下,随时可能重现。”
江无咎抬头,手中青铜灯微晃,青光在他眼中闪动如焰:“此地乃黄纸禁咒的次级封印,主咒虽败,残余禁印却在甬道之下层层叠叠。我们必须找到那禁印的源头,才能斩断它最后的枷锁。”
二人相顾一眼,加快脚步。甬道两侧不时滑落几页焦黄的符纸,或被火光映得如鬼魅飘舞,或被风一吹,旋作一团旋涡,仿佛在揭示某种古老的路径——那一步步浅显的符号,竟能勾勒出下一段去向。
“看那里。”沈轻盈忽在甬道尽头处指向一扇厚重的石门。门上布满焦灼的黄纸碎片,中央刻着一个大大的“火”字,朱砂余痕依旧清晰。
江无咎正色:“这便是残余禁印的封口。门内必藏更深层的符阵,也就是黄纸禁咒的最后一环。我们需破此门,方能彻底解除诅咒。”他拔剑在手,将剑尖抵于门沿,轻叩几下,哐当回响之中,却见门缝微张,阴冷之气扑面而来。
沈轻盈取出铜铃,凝神一击,清响与轰鸣交织。刹那间,石门上的黄纸倒卷如网,纷纷落地,露出一方暗红色棺槨。棺槨表面镌刻着密密朱砂符咒,棺身被无数碎符牢牢缠绕,恍若千条蛇缠绕,妖异可怖。
“棺中必有真正的禁咒源头。”江无咎神情肃穆,缓步绕至棺前。他轻抚棺盖,顿觉指尖细微的符纹在脉搏中共振,仿佛在对话。随即,他举灯审视,发现棺身下方砌有小小一方匣口,似藏传世之物。
“沈轻盈,帮我清理那条裂缝。”他低声嘱咐。沈轻盈点头,便拂去棺边符纸灰末,露出一个铁鎏金小匣。
“匣内何物?”沈轻盈疑惑间,江无咎已用剑尖轻挑,匣蓋“嘎”一声脱落。匣中赫然安放一张更为古老的黄绢,上面绘有一段完整的“真咒”咒文,咒文周围环绕着灰黑的阴气蠕动,似乎欲不受控制。
“这是父亲遗书中所提的‘真咒’。”江无咎指尖微颤,将绢帛捧起。那张黄绢竟与他十三年前父亲所留的信笺同样年代,上面正是那句“真咒于纸内,刻血炼魂”——他父亲语重心长地留下的遗言,此刻终能得见真章。
沈轻盈凝视绢帛,声音低沉:“真咒之力,比普通的黄纸禁咒更为纯粹也更为危险。一旦念出,不仅要以血为引,还要以心为印,才能彻底斩断这诅咒。”
江无咎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我自会以血渡咒,以心炼魂。若不成功,墓门内外,无一生还;若成功,万千亡灵方得超生,这座幽陵终于可以安息。”
说罢,他拔袖露出右臂,在苍白的皮肤上,用匕首划下一道细长的血痕。鲜血顺流而下,他将血点滴在真咒黄绢的咒字中。血液与朱砂交融,符文顿时迸发出幽光,仿佛活了过来,整张黄绢在青灯与青紫火焰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沈轻盈敛神助念,将铜铃轻摇,清脆的铃声在密封的棺室中回荡,音波如同阵阵追魂幽曲,与真咒的幽光相互呼应。棺身上的符纸渐渐发白,符咒纹路自行褪色,收缩成一道道破碎符号,最后如潮水般被彻底吸回棺匣内部,随之爆发出一声震天的轰鸣。
那轰鸣似远古钟声,又似万鬼齐鸣,将整座密室震得微微摇晃。待声息渐止,棺匣外已无一张禁咒黄纸,棺盖自行滑落,露出里面那件被层层禁咒缠绕的古董——竟是一面铜镜。
铜镜表面陈旧斑驳,但镜沿却透出一道瑰丽的青绿铜光,似蕴含着无穷秘术。江无咎小心将镜框拭净,镜面顿时映出一片清明之境,仿佛一扫先前的黑暗与恐惧。
“此乃黄纸禁咒的终极载体,墓门之咒,尽藏于此镜。”江无咎沉声道,“我们历经心魔与禁咒,如今镜现清真,天地便可复明。若能利用此镜,将墓门之咒反噬回去,便可彻底封印整个幽陵。”
沈轻盈眼含热泪:“我们终于找到了关键——黄纸禁咒的源头,和封咒的终极之具。接下来,无咎我们一起用这面铜镜,终结一切。”
两人互相扶持,轻轻将铜镜抬起,青绿光辉在密室中闪现出一轮清冷月影,仿佛再现天地灵光。他们的影子被拉伸,凝聚成一双守护幽陵的身影,此行既是归途,也是终结诅咒的最后决战。
青铜镜现,棺匣已空,江无咎与沈轻盈并肩进入墓室最深处——那里是墓门的终极锁链所在。长长的甬道两侧,残存的黄纸符箓贴满石壁,不断被风化剥离,仿佛千百年来的冤魂正乘机回荡。空气中弥漫着幽冷的霉气,青铜镜在他们手中耀出清冷的绿光,为这幽暗之地带来一丝澄澈。
“镜光映邪,终结诅咒。”江无咎轻声念动父亲留下的口诀,镜面泛起漪涟,细碎如星。沈轻盈在后续上助阵,以铜铃声为引,一边敲击,一边随声而唱《辟邪续章》,铃音如水流,却每一次落下都击散数片黄纸禁咒残末。
他们来到一扇沉重石门之前。门上刻满了朱砂符文——这是最初封印黄纸禁咒的根阵,此刻符文正灰白斑驳,显露出隐藏其后的漆黑裂隙。江无咎将镜面对准石门,镜中的倒影显示,正有无数黄纸符箓碎末附着在门缝四周,仿佛一层粘稠的邪气。
“破!”他举灯以青火燃烧门缝残符,同时以剑气在门上点出数道印记。紧接着,沈轻盈摇铃,铃声骤涨,直冲天际。两股力量合流:青火沿着剑印灼烧旧符,铜铃音波再加以削弱凶煞,黄纸禁咒在门缝处片片化为灰烬。
石门轰然一震,表面的符文裂开,露出背后黑暗无底的深渊。江无咎坚定地迈步向前,手中镜光更盛。他以镜面直照那深渊——镜光穿透一切阴翳,宛如万千铜镜联动,将深处冲涤成一片空明。
忽然,从深渊中涌出千万道黄光,如同蝗虫过境,带着极寒与剧痛,直扑向两人。江无咎和沈轻盈在光束中交错闪避,却仍被数道黄光划过,如雨点般打在身上。几张未燃的符纸从光束中附着到他们衣襟,瞬间化作灼热的火焰。
“退!”沈轻盈厉喝,挥动铜铃,铃声如同金石碎裂,将那股寒光完全击散。她脚步紧急后退,同时引导镜光在身前旋转,一道焰色光幕在两人间流转,将身后的深渊封锁。
火焰与寒光相交的瞬间,周围的风似乎静止,连空气都在颤抖。江无咎抬手以指划过镜框,镜面陡然碎裂,随即凝合成一轮新镜,他将其高举于头顶。镜面乍现一道青绿火环,火环缓缓旋转,将深渊口处的余灰与黄纸禁咒彻底框隔。
随着火环的闪动,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自深渊而来,似有千万亡魂同时出声,哀鸣盘旋在石室之中。石门崩裂的地面骤然震动,古老的龙骨石柱开始倒塌,殿顶的裂隙中涌入一股洪荒之风,夹带着无数灰尘与黄纸残片。
“我们必须离开!”江无咎厉喝,将镜面朝前一推;镜光如同一道屏障,护住两人。沈轻盈便在他身侧,铃声高昂,驱散翻飞的残纸。二人紧握镜与铃,朝着石室入口疾奔而出。
出口之处,一扇巨石门正在缓缓合拢,无数朱砂符咒再次浮现,欲将黄纸禁咒与墓门的力量一起封印。江无咎眼疾手快,一剑劈下,将门缝刚合拢的数寸硬生生劈开。铜镜乘势射出一道青光,焊接裂口,阻止符咒重塑。
沈轻盈见状,再敲一记铜铃,铃音直击石门。符咒粉碎,门裂再开。两人几乎同时冲出石门,身后便是一次剧烈的爆裂——墓门深处的恶气伴随最后一缕禁咒,仅剩余灰,随风散落。石室轰然坍塌,封印终被抛却。
夜色冷冽,二人站在荒芜的古殿废墟前,镜面和铜铃的余光交相辉映。他们相顾而立,身上的符纸灰烬伴随夜风飘散,仿佛为这场诅咒的终结画下句点。
“黄纸禁咒,彻底破除。”江无咎声音沙哑,却带着压抑已久的宣泄,“墓门背后的诅咒延续千年,今日终结。”
沈轻盈疲惫地点头,轻轻抚过镜面,镜中再无黄纸残痕,只留青绿色的余晖淡淡闪动,“诅咒虽除,但江家血脉之责仍在。幽陵之道,未敢有违。”
两人将铜镜与铜铃收回,转身离开古殿。余灰随风卷起,黄纸禁咒的最后一缕气息已随夜色逝去,只在远处山谷间,隐约响起如哭似笑的回音,仿佛在为这千年宿怨轻声道别。
月色淡淡,青灯与铜铃携着余威,江无咎与沈轻盈踏出崩塌的古殿。他们腰间悬挂的铜镜依旧映出微弱的青绿光芒,仿佛在指引着下一步。荒废的石阶下,黄纸禁咒的最后一环连同符纸灰烬一同被青火烧尽,夜风拂来,带散少许幽冷霉味,却再无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
“禁咒已破,石室已毁,按理说恶气也该散去才是。”沈轻盈抚掌于石壁,轻拨附着灰尘的一两片焦纸,细声道,“可为何我依然能感到……仿佛有双眼睛在身后窥视?”
江无咎望向身后残垣断壁,冷光闪动:“那双眼未必是活人,他们或是……黄纸禁咒留下的余孽。此地虽已解咒,但诅咒的根源却未必尽在这石室。镜中,或许能捕捉到些线索。”
他抬手,将铜镜平摊于月色之下。镜面泛起涟漪,倒映出他们的影子与远处荒林交叠。沈轻盈轻敲铜铃,以音波震荡镜光,镜面忽然剧烈一荡,映出了古殿残垣后一处隐藏的侧门——白日难见,黄纸禁咒阻隔之时从未显露。
“向那边走。”江无咎低声指引,两人拨开藤蔓,行至侧门。侧门半掩,门框上依稀刻着“白尘”二字,用相同的朱砂书写,却因风化斑脱。“白尘”,是江家旧传中隐藏禁咒的第二重封锁。他轻推侧门,门轴吱嘎作响,仿佛抗拒着再度开启。
门后是一条狭长石道,石壁上依旧贴着几张不完整的黄纸符箓,断断续续写有“煞”、“绝”字样。空气变得更加凛冽,脚步声在石道中被不断吞没。沈轻盈铃音轻颤,轻唤灵识:“咒未央,镜可辨邪。”她将铜镜举至胸前,镜光透过蜿蜒的甬道,扫向前方。
走过长约百步的石道,二人抵达底端——一处小型祠堂。祠堂高台上,立一尊木雕人像,面容模糊,手中持一卷黄绢符箓。那黄绢与先前棺中真咒一脉相承,纹格相似,只是字迹更为模糊残破,看似被时间浸剥数百年。
“此人像……难道是当年刻制这黄纸禁咒的咒师?”江无咎眉头微皱,举灯凝视木像。胸前真咒似有反应,他能感觉到一股幽冷之气正从木像上升腾。沈轻盈更觉怪异,轻声道:“镜中有影。”
她将镜面对准木像,只见镜中浮现出一位身披黄绢、面容惨白的老人,他双目空洞,却有一抹哀戚映在镜里,嘴唇轻颤,似在呼唤他们:“终……终解此咒……”
“他是谁?”沈轻盈侧耳闻那无声呼唤,心底一紧。
江无咎拔剑在手,冷声道:“他必是当年黄纸禁咒的主使,亦是咒术的第一个受害者。这木像封存了他的怨魂,更封锁了咒法的最后条纹。若不解开此怨,黄纸禁咒之力便永不消亡。”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生出共识:此行绝不能半途而废。江无咎拔下长剑,以剑尖在木像肩头轻点,银光闪烁,符纹在刹那间浮现。他轻喝一声,剑气荡出,将木像半截斩出一道细缝。微风骤起,裂隙中飘出一缕似人声的低泣,冤魂哭泣,令人心碎。
沈轻盈举铃而唱,铜铃声中带有圈闭之力,将怨魂之气收束。她口中念出《辟邪归真诀》结尾:“破之心无,怨终归宁。”铃声与诀文合一,撞击在裂缝之上。刹那,木像裂缝骤大,怨气如潮水般往镜面吸涌,镜中那白发老人影也随之后退,仿佛被镜光挤压。
“将镜面对准他!”江无咎喝道,他已将青铜镜举出,镜光如同一道大道闪向怨魂。那怨魂在镜中被束缚,嘴唇急速颤抖,最后化作无数黄纸碎片,伴随风声漫天飞舞,直至灰飞烟灭。
自此,祠堂中再无怨气,木像轰然倒塌,化作木屑落地,石台之上空留斑痕。两人长舒一口气,沈轻盈拾起已无色的黄绢残片:“黄纸禁咒的这一层封锁,也已解除。”
江无咎将铜镜轻置一旁,望向祠堂深处的一道石阶:“再往下,就是所有黄纸禁咒最终的本源。我们一步步走来,已踏碎了三重封印,真正的核心,应该在那石阶尽头。”
两人眼中凝聚坚定,提灯下行,步入通往地心最深处的石梯。身后祠堂门缓缓关闭,落锁声如沉钟回荡。荒林、废墟、符纸与怨魂,终在这夜里被一一化解;然而,黄纸禁咒的真相,仍在前方等待,似在黑暗深处张开迟来的庞大图卷。
石阶尽头,昏暗的火把将最后一缕影子拉得长长,江无咎与沈轻盈终于来到了这座幽闭的地下深厅。此处宽约数丈,四壁用青石砌成,表面已被岁月侵蚀,却仍能辨出一道道古旧的风水阵眼。中央有一方坛台,台上堆放着一摊黄纸——那便是黄纸禁咒的本源:数不清的符纸层层叠叠,仿佛万千魂魄被囚禁在此。
“看那底座。”江无咎举灯细看,坛台下陷如井口,井壁同样贴满符箓。一张巨大的黄纹纸幕宛若帷幕,悬于坛台上方,纸幕正中书着“永劫不熄”四字,笔锋遒劲却透出凄凉。从纸幕背后,似有暗影涌动,仿佛深渊中的鬼火,时时欲探出头来。
沈轻盈紧紧拽住长裙,铜铃轻颤:“此乃黄纸禁咒的终极本源。若不彻底破除这一层,前面种种都只是虚妄罢了。”
江无咎沉声应道:“是的。今日若要彻底终结幽陵之诅,必须在这坛台上尽失其法。”
他举起铜镜,青绿光环在镜面凝聚,轻轻照向巨幅纸幕。镜光穿透纸幕,掀起层层纸屑。与此同时,沈轻盈手中铜铃再度和鸣,铃声如同破云鼓点,激荡起一股清冷的劲气,直指坛台下方的深渊。
“镜光映祸,铃声驱邪。”江无咎口中低吟那句久违的口诀,镜光与铜铃回声渐成共振,将周身黄纸禁箓逐步震散。成排符文碎片如暴雨般坠落,顿将坛台周身的凶煞尽削。
但就在符纸碎裂之际,深井底下传出一声怪笑,如同万鬼合唱,声调忽高忽低,透着浓烈的怨毒。“蠢人,你们以为能毁去我?我乃黄纸禁咒之魂,你们不过是为我续命的引子!”
骤听此音,江无咎神色一凝,剑光骤闪,迅速挥出数道剑罡:罡气迫退纸幕边缘,斩开无数黄纸层叠之后的半透明幕帷。沈轻盈迎机一振铜铃,罡铃皆应,顿时声波破阵,将倒悬的黄纸像潮水一般推向四壁。
“快追!”江无咎喝道,双脚如飞,急步登上坛台。一手抬镜对准半裂的纸幕,一手持剑向深渊格挡那股试图冲出的黑影。无咎以剑劈诀猛地刺向深渊,剑光与镜光交错,将那张“大幕”生生撕开一条裂缝。
裂缝之中,深渊岩壁赫然显露出一尊残破石像——原来黄纸禁咒之魂,正寄生于这具刻着古字的鬼神像中。石像一半面孔扭曲,阴寒可怖,断裂的唇间喷出丝丝黑气,化为无数符文流淌。
“该终结你的本源了。”江无咎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将镜光凝聚到极致,迸发成一道耀眼银色光环,猛地罩向石像。而沈轻盈则引动铜铃,铃声骤然拔高,宛若天钟碎片,遍洒坛台。
银光与铃音双重交织,刹那间石像表面古字尽数炸裂,伴随一声轰然巨响,深入地心的黑气如浪潮般涌回深渊。无数黄纸符箓在空中灰飞烟灭,暗影与怨魂一并被铜镜吞吐,化作漫天的银灰尘埃,逐渐沉降。
“镜已净,铃已鸣,禁咒终破。”江无咎一声低喝,天地间似乎共振,四壁的残碑与符阵在清风中悄然滑落,化为平整的石面。深渊再无余波,古殿下方沉寂如初。
沈轻盈轻步下台,抚掌干净的坛台表面,目光温柔:“尘埃落定,黄纸禁咒——历史的怨毒,终于清除。”
江无咎收回剑与镜,慢慢转身,石室顶部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石鼎忽然裂出一道细缝,从中滴落的清水仿佛洗尽了千年陈垢,滚滚而下,滋润着冷硬的石阶。水珠既响如玉,又温若春,空灵中带着再生的希望。
“幽陵自此重归宁静。”他缓缓说道,步至石阶口,举灯望向甬道深处,“但这寂静,亦是另一场考验的开始。江家血脉已然与此地结缘,新的命运,才正要书写。”
沈轻盈点头,青丝随风轻扬:“黄纸禁咒已破,幽陵秘辛已开。但无咎,你可愿与我继续前行,揭示那最后的谜题?”
江无咎目光深远,青铜灯火中,他的身影显得更加挺拔:“此生无悔,幽陵之路,我与你共走。”
二人一前一后,踏着滴落的净水,缓缓走出古殿。残碑断瓦间,夜色如墨,微风送来远处竹林沙沙声,似在欢迎,也似在送别。千年诅咒,黄纸禁咒已成过眼云烟;而江无咎与沈轻盈的身影,却被烙印在这幽陵深处,继续谱写属于他们的宿命篇章。
青铜镜与铜铃俱已妥置,江无咎与沈轻盈踏出那段幽深石阶。湿润的空气中,仍残存一抹祭坛火光未散的余温,二人沿着石道返回,脚下青砖银水交错,犹如通往另一个时空的回廊。黄纸禁咒的骇人余韵仿佛仍在黑暗深处低吟,却再无实际侵袭,给人一种“风波既过,余波尚存”的诡异静谧。
“不知外面可有变化?”沈轻盈拂去额角细汗,轻声问。
江无咎举灯环视,见那对破裂的石门仍挂半轴烛火,内外仿若被隔绝。他缓缓道:“禁咒终结,幽陵魂镇暂宁。但此地阴风不散,恐是黄纸之力未尽,或有更深秘事隐匿。”
沈轻盈轻抚镜框,镜中浮现裂隙尽端的一抹月辉:“镜光尚存清明,或能助我们探得玄机。”
两人携手沿甬道而行,壁上那些焦黄符箓仅剩零星片段,散发干枯霉味,仿若旧梦残篇。他们不时掸落附着的灰尘,愿借清风拂去过去的咒怨。甬道尽头,一对高大石狮寝于门旁,狮目斑驳却似有灵光,仿佛注视归来的二人。
“往昔无咒,心犹有惧。”江无咎轻叹,将青铜灯光推向狮身,影子拉得狰狞。他忽觉狮身磐石之下,有一块被刻意挖凿的凹槽。凹槽中,赫见半截青玉,雕绘有一轮残月与两株槐花,玉面被尘土掩盖,只露出轮廓分明的花纹。
“这玉,似父亲所述的‘月槐印’。”沈轻盈惊呼,她伸手摘出玉石,用镜光照拂,槐花与残月泛起幽幽绿意,“此印乃邪咒之逆符,能够逆转黄纸禁咒的残余之力。”
江无咎神色一肃,将玉印取于掌心,细看其镂刻。他想起父亲遗言:“槐花映月,怨咒自消;黄纸尽净,幽陵再安。”眼下之玉,正是破解禁咒最后余晖的关键。沈轻盈低声补充:“玉印需与青铜镜同合,方能引出月槐之力,彻底洗涤幽陵。”
二人并肩立于石狮侧,江无咎举镜、沈轻盈执玉,运起家传风水诀与咒诀。镜光与玉石绿意交相辉映,斑驳月息在墙面上游走。四周阴风骤止,原本残存的淡冥气被这双清辉抽离,呈现出一幅幅破碎的符咒碎影,在空气中慢慢消散。
“过往之怨,随月槐印遂净。”沈轻盈喃喃低唱,铜铃悬空微摇,清音如露。刹那间,石狮底座石砖突现裂纹,青火涌动,将裂隙间的符文熔化。接着,一道清冷的风柱自地底升起,伴随着一声隐隐的叹息,如千年槐影摇曳,又似往生清诀最终完成的悲歌。
“看那边!”江无咎忽指甬道深处,只见先前枯败的槐花纹饰脚下,出现一片新的绿苔,缓缓伸展并蔓至墙面,带出一道似轮廓般的圆弧,仿佛真实的月影。月光透过裂隙投下,映在青镜与玉印之上,汇成一道贯穿天地的清辉。
“幽陵之咒,终将随月槐之力而化。”江无咎深吸一口气,镜光成拱,宛如一轮新月拂晓。玉印中槐花纹路仿佛吸取了镜光而苏醒,发出新生的绿光,将四周残留的黑气与禁咒根本吸引入印,随玉印旋转,汇聚成点点光焰。
光焰骤然绽放,石室顿时被清辉洗净。昔日的焦黄符箓、腐朽黄纸皆在光中灰飞烟灭,青石板上仅留丝缕残迹。原先阴暗的墙面,被月槐之影润染,恍若一座司夜旧殿,在月色下焕然新生。
“已尽净,幽陵奈何。”沈轻盈轻叹,将玉印合于铜镜中心,二者融为一。镜面透出清澈透明的圆月光晕,映照整个石室好似昼夜交替,尘埃与阴翳一举消融。
江无咎与沈轻盈相视,方感百年诅咒如梦初醒。月光、槐影、镜中清辉交织成一幅静谧深邃的画面,他们的身影被拉长,投在石室尽头的壁龛之上,宛如两尊守护古殿的石像。
“禁咒已止,幽陵之魂可归。”江无咎缓声道,收镜、合玉,神情庄重。
沈轻盈倚石,抚须而笑:“这千年黄纸禁咒,最终由我们以真心与血脉化解。幽陵,从此得以安息。”
二人携灯离开古殿,残月如钩,风拂槐影。夜阑深处,似有一缕轻风拂过,带起槐花的幽香,悄然落于两人指尖,仿佛祖辈的祝福,也似幽陵永恒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