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死谏归来

血糊住了睫毛。沈未晞吸口气,铁锈味顺着牙缝往里钻,呛得她低咳一声。额头生疼,手一摸,黏的——撞破皮了。她眨两下,才看清殿顶蟠龙柱:暗红旧迹斑驳,像一条结痂的疤。疤在,人也在。她愣了愣——自己跪在宣政殿,膝下金砖冰凉,诏书摊在一旁,“夷三族”三字湿淋淋,墨迹未干。

——重来了?

心跳声大得仿佛就在耳壳里敲鼓。她不敢动,只能用眼角余光扫:龙椅离她十步,萧绝倚在那里,两指捏朱笔,有一下没一下敲案面,声音轻,却每一下都敲在她耳膜上,让人牙根发酸。

忽然,一个声音钻进耳朵——不是敲案声,是说话声,低而急:“蠢货!北疆军报压了三日,还在扯皮!再拖,前线要崩!”

沈未晞眼皮一跳——萧绝的唇根本没动。她下意识屏住呼吸,又听见第二句:“王嵩那老狗,吞饷的账本就在朕暗格,今晚剁他手。”

这回她确定了——自己【撞了头,出现臆听】。也许只是疯子的直觉,但赌一把,总好过再撞一次柱子。

殿中静得可怕。王嵩出列,冠冕一晃,声音慷慨:“陛下圣明!沈家通敌铁证如山,当夷三族以儆效尤!”

沈未晞低头,血顺着眉骨滴在砖缝里,像一粒朱砂。她舔了舔唇,铁锈味更浓——是血,也是刀。前世她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如今柱子还在,她不想再撞一次。刀得握在自己手里。

她抬手,以额触地,“砰”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臣女——愿献北疆布防真图,换沈家一次重审!”

殿内像被掀翻的蜂巢,嗡然四起。布防图乃军机绝密,她一介闺阁女子如何得知?萧绝敲案的手指停住,眸光微眯:“图在何处?”

“在臣女脑子里。”沈未晞嗓子发沙,却稳得出奇,“一日之内,臣女可绘完全貌。若有一丝差错,剐刑凌迟,沈家无怨。”

萧绝没吭声,眼底晦暗不明。片刻,朱笔落下。“准。押进偏殿,明日此时,无图,即刻行刑。”

侍卫上前架住她臂弯。沈未晞踉跄一步,血顺着额角滑到下巴,滴在青砖上,像一粒小小的印章。她没回头,却能感觉到王嵩的目光钉在背上——阴冷、黏腻,像蛇。蛇已露头,下一步就是拔刀。

第二章·暗流绘骨

偏殿的门一关,火盆灭了。沈未晞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额头的血还没干,香头倒计时一截截往下掉——再画不出图,明天这根香就会插在沈家坟头。没有灯,没有炭,只有风从门缝钻进来,像湿布一样贴在脸上。她把破毯子裹紧,仍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香灰轻轻迸裂,每一下都在提醒:时间活着,她也在活着,可沈家三十七口能不能活,就看这一夜。

她深吸一口气,把破毯踢到一边。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薄得像冰片,正好照在案上——纸、墨、砚,少得可怜,却够她画一张催命图,也画一条生路。提笔之前,她先伸手在砖缝里抠。指甲缝里塞满泥灰,她终于摸到那块松动的砖,轻轻一掀,一股陈纸味扑面而来。里面是半截蜡烛,还有一页发黄的北疆草图——前世灵魂飘荡时,她亲眼看见看守把它塞进去,如今派上用场。她把蜡烛咬在嘴里,火石一打,火苗窜起来,只有黄豆大,却能把墙角照出一块晃动的亮斑。热蜡滴到唇边,烫得她嘶了一声,才觉得活人气儿回来了。火光摇曳,纸上的山河一点点显形。她落笔极轻,却极稳:界河、烽台、暗道、伏兵峪……每画一笔,她就想起前世在城头飘过的夜——同样的风,同样的血腥味。那时她只能看,如今她能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