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皇城正门洞开。靖王素服白马，腰束麻带，风起如招魂幡。他翻身下马，背脊挺直，步步撼动青砖。沈未晞立于萧绝身侧，翟衣厚重难御寒风。靖王抬眼，目光扫过她，停顿刹那，如利刃裂帛，厌恶、算计、杀意，尽藏其中。她袖中指尖掐入掌心，金护甲刺痛，换来片刻清明。“臣侄来迟，望陛下节哀。”靖王拱手，声稳而铿锵。萧绝虚扶：“皇叔辛劳，朕心甚慰。今夜太和殿设宴，为皇叔洗尘。”一句“洗尘”，暗藏锋机。沈未晞垂眸，掩去眼底波澜——今夜非洗尘，乃洗血。
夜宴，灯火通明，杀机伏于笙箫之下。沈未晞端坐萧绝之侧，翟衣沉坠，金钗摇响。案前琥珀酒晃着她精致却苍白的影。她未饮，只凝望鎏金香鼎，烟丝如索，缠人窒息。靖王易玄色锦袍，暗金螭龙腾跃，举杯遥敬：“慎妃娘娘，沈氏故人，可惯宫闱？”语带机锋，满座寂然，乐声骤停。沈未晞指尖微紧，举杯还礼：“托陛下与王爷洪福，臣妾安好。”酒未沾唇，已品苦涩——苦亦好，醒人仍在世间。萧绝侧首，目光掠过她，覆上她手背，掌心灼烫。沈未晞一僵，未抽离——此手今夜需做戏，予那螭龙观。
酒过三巡，乐再起难掩暗涌。靖王倏然起身，袖中取出一铜匣，火漆完好却蒙尘：“臣侄自北疆归，特奉遗诏，请陛下御览。”声稳而含刃。满殿呼吸凝滞。萧绝接过，挑漆展阅，只一眼，唇角下压。沈未晞余光瞥见“沈氏余孽，不可久留”数字，心腔剧震，酒液溅出两点污痕。萧绝面不改色，合拢奏折轻弃案角，脆响惊心。“皇叔有心，”声淡而威重，“朕领受了。”靖王不再多言，举杯遥敬：“陛下圣明，臣侄敬陛下。”酒未入喉，杀机已伏。沈未晞垂睫——此杯非敬酒，乃敬血。
子时宴散。沈未晞由宫女扶回昭阳殿，步履虚浮。身后脚步紧随——靖王。他不疾不徐，每一步却踏她心口，如钝刀割肉。殿门闭，锁舌“咔哒”如命锁落下。靖王立她面前，目光如刃：“沈家女，攀得高枝便以为可活？”声不高，字字刺骨。沈未晞不退反迎，直视其目：“王爷谬矣——臣妾非欲独活，但求共赴黄泉。”袖中金护甲划过掌心，痛楚醒神。此夜，非鱼死，即网破。更鼓声声，敲击耳膜——不知先碎的，是更鼓，还是这岌岌可危的颅首。
第六章·并肩为刃
四更鼓歇，殿内唯余烛芯轻爆。沈未晞倚靠蟠龙柱，指尖血渍干涸，渗入掌纹如索命线。萧绝将染血遗诏折好，掷入铜炉，火舌“噗”地吞噬，纸角蜷曲化蛾，瞬成灰烬。“坐。”他指对面矮榻，自先坐下，领口沾灰如墨点。沈未晞未动，腿颤难止，膝伤灼痛如针砭。萧绝瞥她一眼，起身自柜中取白瓷瓶抛过：“金疮药，莫污地毯。”瓶体冰凉，她紧握，拔塞药气冲鼻，胡乱抹于膝上，痛抽冷气却无声。萧绝观之，忽道：“靖王不会甘休，北疆五万私军已在途中。”声哑如钝刀拖木。沈未晞拧回瓶塞，抬眼直问：“陛下何策？”无妃嫔婉转。萧绝短笑如石击：“要么他死，要么朕亡，或——同归于尽。”轻描淡写如议膳。殿外脚步响，内侍低报：“陛下，兵部急报，北疆军距城三十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