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七年暮春,扬州的雨像被揉碎的锦缎,缠绵地裹着整座城。青石板路被浇得油亮,倒映着沿街挂着的油纸灯笼,晕出一片模糊的暖黄。林菱背着药箱走在巷子里,素白的襦裙下摆被雨丝打湿,贴在脚踝上,带着江南特有的湿冷。她刚为城西张婆婆看完哮喘,老人家握着她的手反复念叨“林大夫是活菩萨”,可这份暖意,一想到方才路过街角时听到的闲谈,就瞬间凉了下去。
“听说了吗?前几日城南的李秀才,就因为说了句严阁老的不是,夜里就被人拖走了,至今没消息呢……”
“小声点!严家在扬州的势力,可不是我们能议论的!”
林菱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上的铜锁——那是父亲留下的遗物,锁身上刻着的“林”字,在三年前的那场大火里被熏得发黑,却始终没断。三年前,林家满门被冠上“通敌”罪名,一夜之间,火光冲天,她躲在柴房的暗格里,听着父亲的怒骂、母亲的哭喊,还有那些穿着官服的人冷漠的呵斥,最后只剩下梁柱坍塌的脆响,和空气中散不去的焦糊味。而所有流言蜚语里,都绕着一个名字——严世蕃,那个权倾朝野、心狠手辣的严阁老之子。
“林姑娘,我家主人有请。”
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巷口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林菱抬头,就见四个黑衣劲装的汉子堵在巷口,腰间挂着的墨玉牌在雨幕中泛着冷光——那是严府特有的制式,玉牌上刻着的“严”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她的心里。
为首的汉子上前一步,态度算不上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家大人在巷外等您,还请姑娘移步。”
“我与你家主人素无往来,不去。”林菱的声音很轻,却像巷边的翠竹,带着不肯弯折的韧劲。她后退一步,手悄悄摸向药箱底层——那里藏着三根银针,是她防身的最后依仗。
可黑衣人显然没给她反抗的机会。两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的胳膊,指节粗大,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林菱挣扎了两下,却被对方牢牢钳制住,只能被半拖半架着往巷外走。雨越下越大,打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模糊了她的视线,只隐约看到巷口停着一辆乌木马车,车身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拉车的是两匹神骏的黑马,马头上挂着的铜铃在雨中沉默,整辆车像一口精致却冰冷的棺材。
“放开我!你们可知我是谁?我是林荷之女,你们敢动我,就不怕……”
“林姑娘,何必白费力气。”为首的汉子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在扬州城,我家大人想请的人,还没有请不到的。”
林菱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严世蕃的手段,李秀才的事就是例子,可她偏不想如他的意。就在她准备用藏在袖中的银针扎向身边人的时候,马车的车帘忽然被掀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指尖戴着枚羊脂玉扳指,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
“粗鲁。”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那两个钳制着她的黑衣人瞬间松了手,恭敬地退到一旁。林菱踉跄了一下,抬头看向马车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