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云纹锦袍裹着他的身形,领口和袖口绣着暗金色的缠枝莲纹样,随着他的动作流淌着细碎的光。他斜倚在软榻上,头微微靠着车厢壁,脸上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藏着深潭,明明是笑着的,却让人觉得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他的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下颌线的弧度带着几分凌厉,可偏偏皮肤白皙,竟生出一种矛盾的俊美。
这就是严世蕃。比传闻中更年轻,也更让人胆寒。
“林姑娘,久仰。”严世蕃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像是砂纸轻轻磨过木头,他指尖把玩着那枚玉扳指,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听闻姑娘医术通神,连太医院都治不好的顽疾,到了你手里都能妙手回春?”
林菱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平视,尽管心里翻涌着恨意,声音却依旧平静:“严大人谬赞了。民女只是个寻常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当不起‘通神’二字。不知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倒是个爽快人。”严世蕃笑了笑,拍了拍手,车厢侧面的暗格被拉开,露出里面躺着的一个人。那人穿着灰色的布衣,面色青黑,嘴唇发紫,双眼紧闭,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显然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我这手下,前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中了一种奇毒,太医院的人来看过,都说没救了。我听说林姑娘擅长解毒,便想请姑娘试试。”
林菱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医者的本能让她暂时压下了心头的恨意。她上前两步,不顾严世蕃探究的目光,指尖搭上那人的腕脉——脉象紊乱,时快时慢,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无力的挣扎。她又翻开那人的眼皮,眼白上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再看他的指甲,竟泛着淡淡的青黑色。
“是‘蚀骨散’,还混了曼陀罗花粉。”林菱的眉头蹙了起来,“毒性已经入了心经,若是再晚半日,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
“哦?那这么说,林姑娘是有办法了?”严世蕃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坐直了身体,“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我立刻让人去取。”
“不用,我药箱里有现成的银针和解毒散,只是需要一个火盆,还有一壶烈酒。”林菱说着,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木盒,打开,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根银针,长短不一,针尖闪着冷光。
严世蕃立刻示意随从照办。不多时,火盆被端了进来,车厢里瞬间暖和了许多,烈酒的辛辣味混着龙涎香,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林菱将银针在火上烤了烤,又用烈酒消毒,然后深吸一口气,对准那人胸前的“膻中穴”扎了下去。她的动作很稳,指尖没有一丝颤抖,每一根针的角度和深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顾不上擦。
严世蕃靠在软榻上,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他见惯了后宫女子的娇媚逢迎,也见惯了朝臣的阿谀奉承,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明明身处险境,却能心无旁骛地救人;明明对他充满了戒备,却不肯放弃一条陌生的生命。她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两把小扇子,偶尔眨动一下,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的唇线抿得很紧,带着一丝倔强,可认真的样子,却像一束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他早已习惯了黑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