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咨询室深色的木地板上切割出一块暖黄色的光斑。
林墨将一杯温水轻轻推到来访者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午后掠过湖面的微风:
“感受到的那种‘破碎’,我们可以试着和它待一会儿吗?”
“不必急着拼凑。”
坐在对面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眼神涣散,手指不停地绞在一起。
他叫李斌,三个月前的一场连环车祸夺走了他妻子和女儿的生命,只有他奇迹般生还。
幸存,对他而言,形成了一种持续的酷刑。
“破碎……就像……就像一面镜子,被猛地摔在地上,”
李斌的声音干涩、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裂缝中挤出来。
“碎成了千万片,每一片……每一片都映出她们的笑脸。”
“那么清晰……可我伸出手,碰到的只是锋利的边缘……我拼不回去了……永远也拼不回去了……”
他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抖动,泪水无声地滑过粗糙的脸颊。
“破碎感,我听到了。”
林墨微微颔首,身体以一种不具侵略性的角度前倾,营造出全然接纳的安全空间。
作为一名专攻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咨询师,他见过太多被无形创伤撕裂的灵魂。
他自己的心底,何尝没有一道深埋的裂痕?
只是他用理性的水泥和专业的砖石,将其小心翼翼地封存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当我们感到被这种情绪淹没,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
“可以尝试找一个‘锚点’,把注意力拉回到当下。来,李斌,跟着我试试。感受一下你的指尖,触碰杯壁的感觉,是温暖的,还是微凉的?”
林墨的声音沉稳而富有引导性。
李斌迟疑地,仿佛用尽了力气,才将手指搭上玻璃杯。
“很好。现在,慢慢地把注意力转移到你的脚底,感受你的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地板上的感觉。无论脑海里的风暴多么剧烈,你的身体,此刻,在这个房间里,是安全的。”
这是林墨娴熟运用的“接地技术”,帮助患者在创伤闪回的惊涛骇浪中,能暂时抓住一块现实的浮木。
林墨擅长此道,他的咨询室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檀香气息,仿佛能吞噬掉所有不安的灵魂。
漫长的五十分钟结束后,林墨将情绪稍微平复但依旧步履蹒跚的李斌送到门口。
黄昏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了一层模糊的金边。
关上门,咨询室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只老式挂钟规律的滴答声。
林墨靠在门板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因高度专注而酸胀的眉心。
治愈他人的过程,如同擦拭一面布满迷雾的镜子。
有时也能隐约照见自己不愿直视的倒影。
他走到茶几旁,想为自己泡一杯浓酽的普洱茶,驱散弥漫在心间的疲惫感。
电水壶刚刚发出沸腾的嗡鸣,一阵尖锐急促的手机铃声便划破了室内的宁静。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林墨的心微微一动。
沈静。
他的师姐,也是他认识的人里,最不可能在非工作时间闲聊的人。
她供职于那个名称冗长、权限却大得惊人的“国家异常现象调查与防御中心”,简称“异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