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影子禁区
凌晨一点零三分。
我像一袋被抽空了骨头的垃圾，瘫软在冰冷的不锈钢座椅上。城市在这一刻终于死了过去，只剩下地铁隧道里呼啸的风声，像为它奏响的哀乐。连续七十二小时的高强度加班，榨干了我最后一丝精力，现在支撑我这具皮囊的，全靠一个念头——回家，倒在床上，哪怕天塌下来也等睡醒再说。
这里是开往城郊的最后一班地铁，车厢里稀稀拉拉坐着些乘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纸张霉变的沉闷气味。异常的安静。没有人交谈，没有小孩哭闹，甚至连手机外放短视频的聒噪都绝迹了。每个人都低着头，脸庞被手机屏幕幽蓝或惨白的光照亮，像戴着一张张僵硬的面具。他们动作迟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滞涩感，仿佛关节生了锈。
我扯了扯勒脖子的领带，喘不过气。大概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总觉得这车厢里的光线不对劲。顶灯明明亮得晃眼，可照在人身上，却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朦朦胧胧的，透着一股子虚假。
我习惯性地想掏出手机刷刷新闻，驱散这诡异的安静带来的不安，手指却摸了个空。妈的，肯定是忙晕了头，落在公司充电了。无奈，我只能百无聊赖地打量起车厢里的人，试图从这些沉默的剪影里找点乐子，缓解一下社畜濒死的空虚。
斜对面是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领带歪斜，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的公文包却抱得死紧。隔着一个空位，是个穿着时髦的年轻女孩，浓密的栗色卷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涂着鲜亮甲油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右边靠门的位置，是个抱着小男孩的年轻母亲，孩子约莫三四岁，安静地趴在她怀里，不哭不闹，女人轻轻拍着孩子的背，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玻璃窗上飞逝的广告牌反光。
一切都透着一种都市深夜公共交通特有的、疲惫到极致的麻木。
直到我无意间低下了头。
视线掠过擦得不算太亮的车厢地板，先是看到自己那双沾了灰的旧皮鞋，然后，是皮鞋旁边——那道被顶灯拉得有些变形的、再熟悉不过的黑色影子。
没什么特别的，一个普通加班狗的影子。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向旁边。
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脚下……空空如也。
我眼皮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光线角度问题。我微微挪动身体，调整视角，看向对面。
打瞌睡的灰西装男人脚下，光滑的地板清晰地映出车厢设施的模糊倒影，唯独，没有他本人的影子。
滑手机的时髦女孩脚下，空空荡荡。
我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视线如同失控的探照灯，飞速扫过整节车厢！
一个，两个，三个……从左到右，从前到后！
每一个乘客，无论男女老少，无论坐姿站姿，他们的脚下，座椅下方，所有能被灯光照到的地方——全部空空如也！
仿佛有一股西伯利亚寒流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顷刻间冻结。冷汗，黏腻冰冷的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我的呼吸停滞了，喉咙像是被水泥堵死，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耳膜嗡嗡作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