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多数人而言,初中时光恰似一汪盛夏清泉,澄澈得能映出蓝天下的云絮,微风拂过便漾开青春独有的清甜。可于我,那段被课本与铃声切割的岁月,更像一只密不透风的铁笼——焊死的栅栏外是喧闹的校园,栅栏内却只有暗无天日的窒息,我唯一的念头,便是攥着铅笔在草稿本上画满毕业倒计时,盼着能早点逃出这片浸满羞辱的沼泽。
同班的三十多个人,多半是鲁迅先生笔下《孔乙己》里的看客。他们揣着同龄人的虚伪与冷漠,总爱围成半圈看我被欺负,没人会伸手拉一把,只有扎堆的冷眼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偶尔还混着几声刻意放大的起哄与嘲笑。而那个骄阳灼人的午后,成了我心底永远褪不去的淤青,即便后来多年过去,指尖轻轻触碰到记忆里的画面,仍会传来一阵钝痛。
林小峰是从初一开始,就把霸凌我当成日常乐子的男生。初中三年,因为他,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蒙受羞辱——可这种持续性的伤害,在老师眼里却总被轻描淡写地归为“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初一上学期,我每天的课间都在找书、抢书包,刚穿了没几天的新外套,会被他们像抛皮球似的扔到教室后排,又或是挂在操场旁的梧桐树上。我像个被线操控的小丑,在他们的哄笑里跑前跑后,心里又急又慌,却连一句硬气的话都不敢说。
那时我不是没想过向家人求助。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只能回来几天;妈妈刚生下妹妹,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身上,连夜里都要醒三四次喂奶,脸色总是带着挥不去的疲惫。我试过在晚饭时含糊地提一句“有人拿我东西”,妈妈正忙着给妹妹冲奶粉,头也没抬就说“让老师管管”。我知道,就算把事情说清楚,她身体虚弱得连提桶水都费劲,最终也只能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可老师从来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最多就是把林小峰叫到办公室,不痛不痒地说几句“要和同学友好相处”。
我太清楚这样做的后果了。之前有一次,我不过是在林小峰抢我书本时,小声说了句“你别太过分”,他就当着全班人的面,把一整盒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冰牛奶,从我的头顶浇了下去。冰凉的液体顺着头发流进衣领,浸湿了我的校服衬衫,连睫毛上都挂着乳白色的奶滴。那一刻,教室里的呼吸仿佛都屏住了,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我,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前递一张纸巾。鼻间传来的全是牛奶变质般的腥气,完全没有平时喝热牛奶时的醇厚香味。我顾不上周围的目光,抓起书包就往教室外冲,一路跑到教师办公室,带着哭腔的声音几乎要把喉咙喊破。
许是我狼狈的模样太过扎眼,正在批改作业的历史老师摘下了耳机,目光落在我湿透的衣服上,眼神里带着几分看戏般的好奇。我攥着班主任的办公桌边缘,把林小峰做过的事一股脑地哭诉出来,最后哽咽着求他“给我做主”。可我没看到想象中班主任愤怒的表情,反而撞见他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连平时总夸我“历史成绩好”的历史老师,也只是抱着胳膊站在一旁,仿佛我刚才说的不是校园霸凌,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