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道尽头，有一座陈旧的茶馆。
其门檐下绣有“茶馆”二字的幌旗早已泛黄发旧。
可这对于奔走如市的行人来看，似乎这样才更顺眼。
不算大的堂子里挤满了风尘仆仆的人。
这里没有地炉，亦没有什么雅致的装饰，更不会有紫笋和蒙顶茶。
只有些散茶和粗茶。
但对于来去匆匆出来谋生的人来说，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歇脚之处了。
“你们猜，昨儿我从盐城赶路回来时遇见谁了？”
逼仄的角落里，几位身穿布衣的大汉喝茶喝出了吃酒的气势。
说话的人一只脚踩在长条凳上，布满尘渍的眉眼上煞有介事。
另几人守着眼前的半碗茶正无话可说，听他如此发问，不管好不好奇都朝他看了过去。
“谁啊？”一黑瘦男人随口问。
布衣大汉故作神秘的压低身子，粗犷的声音也收敛了些许。
“你们还记不记得四年前被柳家赶去出家的苍家小姐？”
他的话语一落，众人不由为之一振，瞬间来了精神。
像他们这样碌碌且平庸的平头百姓，对达官显贵们的轶事有着别样的兴趣。
好似对他们评头论足，能拉近他们天差地别的距离一般，由此显得格外地热衷。
“记得！怎么不记得！”
倒不是他们记性好，而是当年那件事闹得满洛城皆知。
就连路边的乞丐也曾跟风吐过那苍家小姐口水呢。
“怎么？你遇见这苍家小姐了？”
一微胖的男人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语调嘲讽，“她朝你化缘来着？”
男人挤挤眼，露出几分猥琐像，“你没给她施舍点？”
“哈哈哈哈......”众人听后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哄堂大笑。
“想当年，她被赶去弥生庵时也就十五六岁吧，那时就听说这苍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如今在庵子里清修四年，不知还有无当年风采？”
“凭她是个仙女，在弥生庵那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亦能将人折磨个半死，还谈什么风采！”
弥生庵建在盐城云县的一处深山中，由于庵子里皆是尼姑，为了安全起见，庵子建在山巅。
上山道路十分崎岖。
对路线稍不熟悉的人极有可能在里边迷路。
所以久而久之人们对那里敬而远之。
但对那里的谈论却从未停歇过。
众人齐齐看向布衣汉子。
布衣大汉咂吧了一下嘴，才继续道：“其实我也没看见她人，只是远远瞧见苍家的马车正朝着洛城的方向赶......”
说到此处，大汉缓缓止住了声。
众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不由眼睛睁大，“这苍家小姐此次回来，不会是......”
空气突然陷入安静，无一人说话。
“这可真是报应啊。”
半晌后，终于有人打破了平静。
一男人嘬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才娓娓道：“听闻苍家和柳家本是世交，而当年还是武将的柳尚书被苍将军的夫人救过一命，也是自那后柳尚书其武从文，还认了苍夫人为义妹。”
“一直以来两家以兄妹称呼，关系极好！而由于苍家一直生活在边陲，鲜少回洛城，因此他们在洛城也没有别的什么熟识的人。”
男人兀自猜测着，“或许是看着自家的女儿马上及笄，总待在边陲多有不便，便先将她安顿在洛城唯一可以托付的柳家。”
“哼，谁曾想柳家一朝好心竟引狼入室呢！”
余人也颇为义愤填膺地点头，“是啊，本来柳家以礼相待，让苍小姐以表小姐的身份入住柳府。”
“但谁能想到，这苍小姐不但不知感念柳府的收留照拂之恩，后来竟痴缠上了柳府的大公子、她名义上的表兄——柳千郗柳公子。”
说起这档子事，几个大老爷们也不输村口的那几个老太太，一时口水横飞。
“这柳公子是什么人？那可是我们北凉国第一才子！人家与韩大将军的千金青梅竹马，早就情投意合！”
“这苍小姐知道后不但不知退避成全，反而心生嫉妒，啧，找了几个地痞流氓企图玷污人家韩小姐！”
“哼！幸亏那韩小姐是将门之后，打跑了那几个地痞流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瘦高个嘴边的两撇胡子上还沾着未来得及擦干的茶水，急不可耐愤愤道：“这事要是发生在我身上，我定将始作俑者千刀万剐！”
他“吭哧”一声，“到底柳家书香门第，又念及两家情分，才没有赶尽杀绝，只将这女人赶去了弥生庵！”
胖子道：“我听说，她被赶走那一天，正好从边关传来她父亲母亲战死的消息？”
“谁说不是呢！同一天遇到这两桩事，那就是天塌了呀！这要一般的女子，恐早就扛不住轻生随自己父母去了！”
“这苍家小姐可倒好，独自跑去弥生庵修行去了！”
此话一出，惹得众人哭笑不得。
“如今时隔四年，她再次回来，却又是为了奔丧，真是......”后面的话众人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说起来既可气，又可叹......
听闻前不久苍家最后一男丁也战死沙场......
而他正是苍家小姐的哥哥，也是她这世上所剩唯一的亲人。
现在就连仅剩的最后的一个亲人也离她而去，这不是她害人的报应是什么......
反观人家韩小姐，一样是将门之后，韩家小姐一身军功，英武不凡。
如今又在洛城身居八品典仪，虽职位不高，却也十分难得。
毕竟天下能有几个女子像她一样跻身官场的呢？
“依我看，就是这苍小将军也是死有余辜！”
带着点书生气、年过四十的男人冷哼出声。
众人一时不解，询问道：“为何？”
男人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苍小将军正是剿灭北冥军时战死的！”
他的话一说完，便引得众人一阵惊诧，“什么？！”
“这天杀的......”
安静的空气中，不知谁这样喃喃嘟囔了一句。
男人继续道：“念及这苍小将军剿灭叛军有功，朝廷特意派人去边陲安葬他，还封他为什么‘忠勇大将军’！”
“这苍家人，都该死！”
有人压制不住怒火，愤愤道。
“嘘！别胡说，小心被有心人听见！朝廷已经认定北冥军是叛军，我等再说闲话，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叛军同党论处！”
布衣汉子赶忙拉住这人袖子，将声音压得极低，“北冥军为我们北凉国出生入死，我也不相信他们是叛军！我还听说北冥军皆由流离失所和投奔而来的女子组成，可以算是一支女子军，哎......”
他摇摇头，“没想到最后却落个这样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