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今阴险狡诈的人越来越多,像北冥军这样骁勇善战,忠勇报国的人本来少之又少,最后还被冠上谋逆的罪名,我看这北凉国......要完啊。”
话题到了此处,空气再次陷入安静,似乎连炎热的天气也倏然变得冰冷起来。
再没有喝茶的心思了,众人收拾收起行囊,纷纷起身各奔东西而去。
......
苍府虽在天子皇城,可由于苍家人常年不在此处居住,早已变得荒废不堪。
然在这几日时间里,原本清冷荒凉的苍府变得热闹非凡。
络绎不绝的达官显贵接踵而至。
原历经多年风雨的匾额被人擦拭的锃光瓦亮,上边布置着白色的灵布。
台阶上的落叶和苔藓也被清扫,露出它原本厚重的纹路。
府门前,身为吏部尚书的柳青松亲自迎送前来吊唁的官员。
而他身侧站着的一年轻人,则更加引人瞩目。
男子大约二十三四岁,气质如山巅之桦,风度翩翩,儒雅不凡。
前来吊唁的宾客无不投来艳羡钦佩的目光。
“柳大人,真是辛苦了。”
太仆寺少卿李大人拱手上前来,道。
柳青松赶忙笑盈盈回礼,“李大人言重了。”
随后他重重叹了口气,“本官与苍将军夫妇曾是生死之交,不想他们惨遭变故,早早驾鹤西去。本想替他们照顾好弥留的一对儿女,却不想......”
说道伤心处,堂堂二品大员忍不住掩面拭泪。
李大人赶忙规劝,“柳大人切勿太过伤心,老话说‘生死有命’,死者已去,生者还需保重身体啊,毕竟整个吏部还需要您的操持呢。”
柳青松勉强收拾好心情,点点头道:“多谢李大人的好意,灵堂就在里面,等忙完这一阵子再单独请李大人酒。”
李大人大喜过望,未再多说什么,施过礼后跟着下人进去了。
今天已是设灵第七天,前来吊唁的人大不如前几日多。
看着夕阳西斜,柳千郗的眉宇渐渐拢起。
“郗儿,这么晚了,应该不会有人再来了,我们进去吧。”
柳青松一面命人点起灯,一面对一直跟在身后的人道。
他转身走了几步,方觉身后静悄悄,回头看过去,果然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依旧站在门前,未见动静。
“郗儿,你还在等什么人?”
柳青松不由疑惑,又折返了回来。
柳千郗却恰在此时低下头,回道:“没有,父亲。”
只是以往温雅的声音里明显透着丝低沉。
柳青松将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扫了一眼,也未再说什么。
他正欲转身进府,便隐约听不远处传来马蹄及马车车辕碾过石板路的声音。
空旷的声音在落日余晖下被拉的格外清晰冗长。
所有人都朝着青石路上看过去,就见一辆质朴的马车正朝着苍府门前驶来。
马车上缀着白布,一眼看过去便觉得醒目。
看见马车那一瞬,柳千郗转身正欲离开的步子无声停止。
原本难辨喜怒的他此刻剑眉笼起,毫不掩饰的冷意从那双深沉的清眸里倾泻而出。
柳青松愣了一下,自顾道:“这是......”
这派头一看也不像是王公贵族,那还能是谁?
马车稳稳停在府门前,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汇聚在那道朴素的车帘上。
赶车的侍女似没有察觉到各色打量的视线,跳下车后,伸手撩开了布帘。
不多时,一道纤瘦窈窕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下。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女子一身棉麻粗布衣裙,三千青丝未有半点点缀,半张容颜被一张纱巾遮住,只露出一双清亮沉静的凤眸。
粗布衫下的腰盈盈不堪一握,露出的手腕处一串十八子佛珠格外的显眼。
并非刻意去看,而是她腕骨太细太白,所以显得那佛珠的珠子格外大,格外引人注意。
柳千郗的视线在那串佛珠上浅浅掠过,身上的气压更加低沉。
“你、你是......”柳青松的声音带着丝颤意。
素衣女子缓步走近,随后上前低身福礼,“小女苍南瑹,拜见舅父。”
这声“舅父”让柳青松热泪盈眶,赶忙亲自将人搀起。
“你真的是嫄嫄?”柳青松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尤不可信地再一次问。
嫄嫄是苍南瑹的乳名,小时候父母兄长皆这样称呼她。
后来入住柳家,柳家的长辈也开始这样称呼她。
相比于柳青松的激动和开心,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看起来极是温婉乖巧。
她的声音亦似涓涓泉水般透彻清雅,“多谢舅父为兄长操持灵堂,小女感激不尽。”
说罢她径直跪下,朝着柳青松连磕三头。
路过的行人及尚未离开的宾客纷纷朝这边看过来,不多时就有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柳青松正要手忙脚乱地将人搀扶起时,被一只修长的手沉沉压住了手腕。
他顺着手向上,便看见自己儿子那张原本俊朗温润的脸布满寒霜。
他疑惑地蹙眉,正欲说话,便听柳千郗率先出声。
“你该跪的不是我父亲,而是你自己的兄长和你们苍家的列祖列宗。”
他松开父亲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道单薄如纸的身躯,声音似寒夜中的劲风,幽冷且毫不留情。
“方一出事,柳府便派人去通知了弥生庵。盐城距洛城最多不过两日时间的行程,你若真有良心也不会等上七天之久才回来。”
随着人越聚越多,议论声也此起彼伏。
“这苍家小姐不会还在为四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吧!那也不能连自己亲哥的葬礼都不及时参加呀!”
“是啊,而且当年做错事的是她,她有什么脸赌气呢?况且死的还是自己的亲哥哥......”
“不过她也没算糊涂到家,知道柳家为他们苍家所做的一切,还晓得给她舅父磕三个头。”
“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故意博人同情......”
眼见人越聚越多,柳青松沉了一下眉,先弯腰赶忙将跪着的人搀扶起来。
随后转身朝着柳千郗正言厉色道:“郗儿,嫄嫄不过一弱女子,她这么晚回来定有她自己不得已的苦衷,你不要不知缘由就对她这般疾言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