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南瑹并未否认。
这些年里，柳府的后院自上到下一团和气。
妻妾和睦，嫡庶亲近，上贤下孝，没有人不称赞一句柳夫人乃妇人之楷模。
若不是哥哥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她至今觉得这柳夫人是个慈善宽厚的长辈。
从前在柳府时，柳夫人对她虽谈不上热络，可事事体贴，用度吃穿竟都和府上两位小姐一致。
与她说起话时，也时时面带笑容，但又不会太过殷勤亲切。
就是这种距离感，让人觉得她不是个善于伪装且虚伪的人。
在心底里也不由更信任她一些。
后来知道了真相，苍南瑹也不得不对她道一句佩服。
这样不动声色的手段和能力，果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
不过如今的苍南瑹应付眼下宅院里的争斗，已不再似从前那般两眼漆黑了。
“我想......”
她眸里冰冷中又透着丝狡黠，唇角微微勾起，“这里很快会热闹起来的。”
——
晨起的柳府映在晨曦下，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光。
亭台楼阁前绿树成荫，花香四溢。
四处可见花坛盆景，假山怪石，藤萝翠竹。
真真雅致至极。
穿过通幽蜿蜒的小路，直至来到一拱门前。
不时有笑语欢声从围墙里飘出，使得整个府邸其乐融融，生机盎然。
房间里，柳老夫人正与自己的两个孙女用早膳，下人进来禀报，“老夫人，苍家表小姐过来给您请安。”
原本说说笑笑的众人瞬间陷入安静。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一听此言，笑容也缓缓散尽。
柳芳林、柳清莹两姐妹皱眉，齐齐看向她们的祖母。
在旁伺候老夫人用餐的柳夫人和姜姨娘无声对视一眼，视线落在门外。
柳老夫人放下手里的筷子，下人赶忙递上锦帕，待将手擦拭过后，才吩咐道：“叫她进来。”
“是。”下人得到回复后便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门口便传来动静。
屋里的众人齐齐转目朝着来人看去。
一看之下，眼里皆闪过惊艳之色。
晨光晃眼，早风拂面。
但见一妙龄女子带着一名侍女立在门前。
女子佼佼青丝，素锦连城。
玉骨冰肌，柳眉翠黛，可谓风华绝代。
更让人侧目的，是她似寂静之夜，又似高空明月般让人不可捉摸，又觉清贵不已的气质。
这样的场景令柳老夫人不由想起她第一次入府的情形。
那年来时她刚是及笄的年纪，如花般的年龄，更生得一张不得了的容貌。
当时只一眼她便喜欢的不得了。
没想到到头来却只是个空有皮囊纸糊的人。
“嫄嫄见过外祖母，给外祖母请安。愿外祖母身体康健、福寿绵绵。”
女子屈膝福礼，声音很是乖巧动听。
多年前柳青松和苍夫人结为异姓兄妹时曾叫人做过保、换过贴，既然双方都承认了这道关系，就算并非本家，这声外祖母也没有任何问题。
柳老夫人缓缓点点头，“起来吧，你有心了。”
随后朝着旁边伺候的嬷嬷道：“给表小姐搬副凳子来。”
嬷嬷低头回了声“是”，转身去了侧室，很快搬了张凳子来。
苍南瑹并未着急坐下，而是继续朝着柳夫人和姜姨娘的方向行礼，“见过舅母，见过姨娘。”
柳夫人依旧观之可亲，端庄贤淑。
她唇角带着适可而止的笑意，开口道：“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苍南瑹这才起身，“谢舅母。”
随后她转身从挽梦的手里接过几个匣子，先是朝着老夫人道：“嫄嫄再次进府叨扰外祖母，实在过意不去，这里是父亲生前留给小女的一点东西。”
她笑语嫣然，“虽谈不上贵重，但也算是外孙女的一点孝心，还请外祖母收下。”
柳老夫人微微皱眉，显然是没将她这个孤女手里的东西放在心上。
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道：“你如今只剩孤身一人，你父亲母亲留下的那点家财也要省着些用，东西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苍南瑹却笑盈盈地打开匣子，但见里面躺着一尊蓝绿飘花观音坠。
玉坠玉质匀净，如晨露般晶莹剔透，又似深秋的月光，散发着淡淡温润的光。
一看便是极难得的上上品！
东西虽小，可贵在它寓意极好。
柳老夫人到了这个年纪，便只盼着自己能身体无病无灾，再无他求。
更何况坠子还是观音像，如果她拒绝了，会不会因此冲撞了菩萨？
想到此处她竟站起了身，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匣子，同时道：“果然是极好的。既然如此，那我先暂且收下了。”
接过东西，老夫人也不好再摆脸色，笑容比刚才多了些。
“这是给舅母和姨娘的。”苍南瑹又将剩下的两个匣子齐齐递向柳夫人和姜姨娘二人。
两个匣子模样一致，她也没说谁是谁的，只让她们自己拿。
有了老夫人的先例，她们也不好不拿，柳夫人先抬手拿走一个，含笑点头道：“嫄嫄有心了。”
姜姨娘的笑容要比别人的都多，接过匣子后夸了句：“嫄嫄真是又长得好看，又乖巧。”
柳芳林和柳清莹听见有人夸苍南瑹，脸上本就没有掩藏的厌恶之色更甚。
柳清莹先是冷哼一声，毫不在意地开口道：“有些人知道自己不招人喜欢，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讨好大家了。”
她的眼睛轻蔑地瞥过姜姨娘手里的匣子，漫声道：“不过是些投机取巧的玩意罢了，当真以为我们没见过好东西呢。”
姜姨娘也意识到自己嘴太快，赶忙敛了笑容，拿着匣子默默退到了柳夫人身后。
柳夫人正要开口训诫自己的女儿，老夫人先发了话，“莹儿，不可无礼。”
同时看向她的眼里警告意味明显。
苍南瑹当然明白她并非真的在训斥柳清莹。
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在她这个外人面前，失了她们柳家的礼仪风度罢了。
她转身看向这两姐妹。
二人穿的衣裙皆是提花绢织成，只是样式和颜色有些差异。
就连头上佩戴珠钗步摇，也皆一般富贵，让人难分嫡庶。
自打认识她们二人起，这两人就关系极好，几乎形影不离。
一个心直口快，一个沉稳包容，二人处得竟像一母所生的亲姐妹。
柳芳林或许是为了挽回自己母亲的颜面，开口道：“苍妹妹这几年在庵子里果然长进不少，懂得情礼兼到了。”
一身素衣的女子似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笑盈盈回道：“哪里。不过请两位姐姐见谅，知道两位姐姐眼光极高，想来一般的俗物也是看不上的，所以也没有给二位姐姐备礼，还请见谅。”
“你！”
柳清莹顿时又羞又气，嘴上虽诸般看不上瞧不起，但谁又不想收到别人的瑶赠呢！
况且她比谁都知道，苍家随便拿一件东西都价值连城。
他们家世代武将，祖辈们不知道立了多少军功，朝廷的赏赐更是数不胜数。
她这样说不就是在膈应她们二人么？
她正要再开口时，不料撞上了自己母亲拧眉投来的目光。
看到母亲那一瞬间，她似猛然想起什么，刚才的恼怒顿时散去不少，但眼里又多了些许冷笑和不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