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芳林袖下的手默默握着手腕上的玉镯,虽未说话,但眼里也可见一闪而过的失望。
柳府在洛城中算得上是上流权贵,可实际上府上的用度一向很紧凑。
夫人她极是勤俭持家,一切开支皆严格按照月例划分。
好在她的一切开销都与嫡出的柳清莹一致,她这才心里不曾生出半分怨言。
然即便如此,她们实际能拿出手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
他的父亲做武官时没有立下任何军功,做了文官后俸禄不多,各项应酬倒是不少。
直至苍南瑹入了府。
她出手阔绰,随手一件东西便抵她一妆奁的首饰,着实让人又艳羡又妒忌。
只是那时她住在府上,也不好时时将她送的东西戴在身上,免得被这个外人看低了去。
四年前她和清莹带着人那么着急轰苍南瑹走,当然一部分原因是她们不喜欢苍南瑹。
苍南瑹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格都比她们出色,处处压她们一头,就连她暗暗倾心的苏侍郎都要多看她一眼。
另一个原因自然为了得到她的珠宝钱财。
那日她们带着人马冲进她的院子,急冲冲将她定罪,就是为了让她来不及收拾自己的东西,净身出府。
她们好趁机私吞她的一应东西。
其实早在出事的前几天,她们在后花园闲话时,夫人就不小心将苍老夫妇战死的消息说漏了嘴。
但她再三嘱咐她们两个先别告诉苍南瑹,免得她伤心。
所以在几日后的夜里,她们得知苍南瑹竟企图雇人欺辱韩清酒时,她们正好趁这个机会将她清出府。
看着苍南瑹得知她父母战死时的绝望痛苦,后来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踏进浓浓夜色时的身影,她们心底那叫一个轻松痛快!
像是终于解决了一大劲敌,还收获了一大堆珍宝财物。
苍南瑹走了后,她们两姐妹便光明正大的佩戴着从她那里拿来的首饰。
包括现在她手腕上的那只镯子。
玉镯原本是一对,她和清莹一人一只。
此镯子价值连城,为她和清莹撑了不少场面。
在分她屋里东西的时候,夫人还以她年长为由多分了她些。
为此她感动了许久。
后来不知是不是前两年哥哥升了官的原因,府里捉襟见肘的情况才好了不少。
可她们能拿出手的依然只有从苍南瑹那里得来的几样东西。
如今苍南瑹再次归来,单看送给外祖母的那个观音坠便觉得价值不菲,可见她手里还有不少好东西。
偏偏没有她和清莹的。
想到此处,心里不免有些埋怨清莹不该多嘴得罪苍南瑹,但更气恼苍南瑹以此羞辱她们姐妹二人。
于是她冷笑道:“虽说我们不稀罕你那点东西,但你莫不是因为昨夜清莹说了你几句,才故意促狭我们罢。”
苍南瑹眉眼含笑,更加美餍动人,“姐姐真是多心了。如若你觉得是如此,那便是我的过错了。正好我那里尚有几件过得去的东西,姐姐若是瞧得上,过来挑选一二就当是妹妹赔罪了。”
一拳不但打在棉花上,还给了她几分体面,柳芳林不由生出几分犹疑来。
但她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苍南瑹现在不过是一个孤女,就算是骂她几句、打她几巴掌,她也只能乖乖受着。
谁叫她现在一无家族靠山,二未成亲有个夫家,没有人给她撑腰可不就是孩子离了娘,无依无靠么。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昨日在苍府还那般咄咄逼人,今日在她们柳府可不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她眼里的冷笑一闪而过,心底已经有了主意。
便宜不占白不占,面子值几个钱。
等将她手里的那点东西攫取完,再翻脸也不迟。
于是她也顺势一笑,好像刚才的嘲讽奚落只是幻象,“看来是我多心了,有空了自会到妹妹院子里来玩的。”
“姐!”
柳清莹没想到柳芳林这么快就被苍南瑹收买,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柳芳林却在人看不见的桌下拉了拉她的手,柳清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柳芳林另有所谋。
但她并未像柳芳林那般好说话,只耷拉着脸不再言语。
柳老夫人朝着柳夫人方印霜的方向看了一眼,方印霜很快会意,出来打圆场道:“你们姐妹能和和睦睦自然是好事......”
她声音柔软中又带着几分叹息,“如今你们也都年龄不小了,眼看着一个个都要嫁人了,成家后想要再有这样相聚可就不容易了,要好好珍惜现在姐妹团圆的时景才是啊。”
一听“嫁人”、“成家”这样的字眼,柳芳林和柳清莹皆羞涩不已,绞着帕子将头恨不能低到桌子底下。
苍南瑹却暗自挑眉,她才入住柳府一日,就将她的亲事都算计上了。
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将她再次赶出府?
敛了神色,她故作惊讶道:“两位姐姐竟都议了亲?不知都是哪家的公子?”
谈起这点,老夫人倒是很高兴自豪,难得地有耐心笑道。
“你芳林姐姐许的是吏部侍郎苏公子,他如今仕途正盛,人也生得风流倜傥,最重要的是你大姐姐喜欢。”
“你莹姐姐稍弱些,许的是太常寺卿冯公子。不过也是个本本分分正经世家公子,过日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此话一出不由引起苍南瑹一阵疑惑。
这位苏侍郎她倒是认识,柳芳林一直都倾心于此人,每每远远见到他就羞得面红耳赤。
而且算算年纪,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岁。
但已身居正三品,是太子门下当红之人。
而这位太常寺卿冯公子却籍籍无名,更是身居掌舆马畜牧之类的闲职,哪怕翻过天也不会引得上面人注意的职位。
也就是说身居这样的位置想要加官进爵可谓难上加难,一般人在那个位置一坐就是一辈子。
柳夫人为何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许给一个这样高不成低不就,且毫无前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