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雾锁津门

民国二十六年深秋,天津卫的雾浓得能掐出水来。陈砚秋刚把最后一瓶盘尼西林锁进药柜,街角的警钟就扯着嗓子响了,那声音裹在雾里,像被掐住喉咙的哭嚎,断断续续飘进 “济世堂” 的木窗。

他皱着眉推开窗,冷风卷着煤烟灌进来,呛得他咳了两声。斜对面的法国教堂顶端,铜制的丧钟在雾中若隐若现,上个月神父还笑着跟他说这钟是光绪年间造的,声音能传三里地,如今倒成了津门百姓的催命符 —— 自日军占了租界外围,这丧钟就没安生过,今天为东马路被炸的商铺鸣,明天为海河上沉了的渡船响,每一次钟响,都有裹着白布的尸体从雾里抬出来,像一截截泡发的笋。

“陈大夫,救救我家娃!” 门板被撞得哐当响,王二嫂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闯进来,孩子脸上满是血污,小胳膊以不自然的角度拧着。陈砚秋心里一沉,不用问也知道,定是又遇上日军的巡逻队了。

他赶紧把孩子抱到诊台上,剪子刚碰到孩子的破棉袄,外面的丧钟突然 “当 —— 当 ——” 地响了,沉重的钟声震得药柜上的瓷瓶嗡嗡发抖。王二嫂的身子猛地一僵,抱着孩子的手越收越紧,眼泪 “唰” 地就下来了:“是…… 是我家那口子吧?他今早说去租界给娃买糖……”

陈砚秋的手顿了顿,没说话。他昨天还见过王二哥,那汉子光着膀子扛药材,笑着说等攒够了钱就带妻儿回河北老家,避开这乱世。可现在,丧钟响了,雾里又该多一具无主的尸体。

他低下头,专心给孩子接骨,耳边只有孩子压抑的哭声和远处丧钟的余响。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父亲也是这样在诊台上忙碌,那天教堂的钟也响了,为的是辛亥革命里牺牲的学生。父亲当时说:“砚秋,你记住,这钟不是白响的,它是在替我们记着,哪些人该活着,哪些人不该忘。”

可现在,他连该记着谁都快数不清了。

第二章 钟鸣之夜

入了冬,津门的雪下得没完没了,日军的搜查也越来越严。济世堂成了地下交通站,陈砚秋每天趁着给人看病的间隙,传递情报,护送伤员。他不敢开灯,只点一支小蜡烛,昏黄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墙上,像个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幽灵。

腊月二十三那天,小年,雾比往常更浓。陈砚秋刚把一份标着日军布防的地图藏进空心的拐杖里,门就被轻轻敲了三下 —— 是交通员老周的暗号。他赶紧开门,老周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进来,那年轻人穿着学生装,胸口还别着一枚五角星徽章。

“陈大夫,快救救他,他是北平来的学生,刚在火车站跟日军交火了。” 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眼里满是焦急。

陈砚秋把年轻人扶到里屋,解开他的衣服,胸口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还在汩汩地流。他赶紧拿出盘尼西林,刚要注射,外面的丧钟突然响了,这一次,钟声格外急促,“当当当” 地连成一片,像在催促着什么。

老周的脸瞬间白了:“不好,肯定是日军发现了,他们每次搜捕前都会让教堂敲钟警示!”

陈砚秋手一抖,针头差点扎偏。他看了看床上昏迷的学生,又看了看窗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了咬牙:“老周,你带着地图先走,我来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