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想三十岁左右,头发凌乱,眼白布满血丝,身上价格不菲的休闲外套皱巴巴的,沾着不知是酒渍还是污渍。这是他创业失败、团队散伙后的第三天,他用酒精把自己浸泡了三天,试图麻痹那蚀骨的失败感和对未来的恐惧。

“老板!”他嗓门很大,带着醉醺醺的蛮横,“给我来本书!要最厚的!最难懂的!能他妈砸醒我的那种!”

阿晴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因为他粗鲁的言行而动容,也没有上前搀扶。她只是指了指墙角一个纸箱里,一本厚重如砖、因严重受潮而书页几乎全部粘连在一起的《百科全书》修订版。

“它现在,”阿晴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和你一样,一团糟。” 李想晃悠着走过去,低头看着那本“书砖”,它更像一块被知识腌入味的板砖,散发着霉味。 “想试试吗?”阿晴问,“把它们一页一页分开。这需要很大的耐心,和一点点技巧。”

“分……分开?”李想嗤笑一声,觉得这女老板脑子不太正常。他现在只想毁灭点什么,或者被什么东西毁灭,而不是在这里玩什么分书页的游戏。 但不知为何,看着那本“一团糟”的百科全书,再看看眼前这个平静得不像话的女人,他那股无处发泄的邪火,竟奇异地被引向了这个具体而怪异的“挑战”。

“……操!”他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书,骂自己,还是骂这该死的生活。然后,他弯腰,有些吃力地抱起了那本沉重的“书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张空着的阅读桌前,重重地坐下。 “工具在那边。”阿晴指了指靠墙的一个矮柜,上面放着镊子、骨刀、棉纱、软毛刷等物。

修复的开始:沉默的共振

于是,在这个午后,“落日书斋”里出现了一幅奇异的图景。 穿着昂贵西装的秦风,笨拙地学着用细毛刷清理《孙子兵法》书脊裂缝里的积尘,动作僵硬,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工具,而是烫手山芋。 眼角还挂着泪痕的夏晓,已经用阿晴示范的低温熨斗,小心翼翼地开始熨烫《小王子》那些卷曲湿润的书页角,每熨平一处,她紧抿的嘴角似乎就松弛一分。 满身酒气的李想,则跟那本“书砖”较上了劲,用骨刀和镊子,试图找到两张粘连书页之间最微小的缝隙,然后像拆弹专家一样,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其分离。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好几次他几乎要失去耐心将书摔出去,但瞥一眼不远处安静工作的阿晴,又莫名地压下了火气。

阿晴没有过多指导。她只是在他们遇到明显困难时,走过来,演示正确的角度和力度,然后便退回自己的工作台,继续修复她的《菜根谭》。她的话很少,但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有效,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没有言语的交流,没有相互的倾诉。只有毛刷拂过纸张的沙沙声,熨斗接触湿页的轻微“嘶”声,以及骨刀分离书页时极细微的“嗤啦”声。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这种极致的、对手头细微工作的专注中,秦风脑海里那些关于裁员、关于未来、关于自我价值的喧嚣杂音,似乎暂时远去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道裂缝,和如何让它弥合。 夏晓的注意力,从被背叛的痛苦,转移到了如何抚平书页上的“伤痕”上。看着那些褶皱在自己的手下一点点变得平整,一种微小的、掌控感似乎在悄然复苏。 李想在那种需要极度耐心的分离工作中,酒精带来的狂躁渐渐被消耗。他必须全神贯注,否则就会撕破书页。这种强制性的“慢”,像一种无形的镇静剂,浇灭了他心头的焦灼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