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深夜,她总是安静地陪在一旁,为他研磨添香,不时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他却嫌她在一旁让他分心,冷着脸让她退下,她默默起身离开时,那单薄的背影;
是他每次重伤或重病,从昏迷中挣扎着醒来,第一眼,总能看见她守在床边,容颜憔悴苍白,眼底布满血丝,却强撑着一抹笑意,柔声问他感觉如何,他却觉得那是她灵力高强、精力无穷的证明,从未想过她是否也会累,是否会痛,是否……也会倒下;
是柳如烟一次次“无意”间在他耳边提起,祭司大人似乎对陛下掌控朝政、尤其是兵权颇有微词,暗示她功高震主,野心勃勃,他竟从未深思,从未怀疑过那看似柔弱的言语背后,藏着怎样的心思……
还有,她最后一次求见时,那强忍咳血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面容,和那双曾经盛满星河、最终却只剩下死寂与荒芜的眼睛。
他当时说了什么?
他说:“别摆出这副施舍的模样。”
他说:“平白惹人晦气。”
……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吼,终于冲破了帝王死死压抑的喉咙,在空荡死寂的殿宇中绝望地回荡,带着血泪般的凄厉。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像疯了一样冲到御案前,双目赤红,如同寻找救命稻草般,不顾一切地翻找。
奏折、典籍、珍玩、玉玺……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胡乱地扫落在地,一片狼藉。
最后,他在御案最底层,一个积满了灰尘、毫不起眼的紫檀木盒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同样落满了灰的、更小的沉香木盒。
盒子没有上锁,样式古朴。他颤抖着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机要文件、灵丹妙药或是符咒法器。
只有一沓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发黄卷曲的纸张,整齐地叠放在那里。
最上面一张,字迹清秀工整,是他熟悉的、属于楚清欢的笔迹,只是墨色深浅不一,似乎书写时,主人的气息极为不稳。
【嘉元元年,三月初七。陛下今日咳血,旧伤复发,夜不能寐。需以金针刺穴,辅以本源灵力度入心脉,连续七日,不可间断。切记。】
【嘉元二年,腊月十三。北地酷寒,千里冰封,恐伤国运根本,民不聊生。明日需于祭天台启坛祈暖,引动天火,约耗三成灵力。事后恐畏寒半月,需备足暖炉。】
【嘉元三年,八月初九。南境水患,戾气横生,疫病将起。当以自身为引,疏导水脉,净化戾气。事后或损寿元一纪。然,为陛下,为黎民,无悔。】
【嘉元四年,……】
【嘉元五年,……】
一桩桩,一件件。
全都是他登基这些年,大楚经历过的每一次天灾,每一次人祸,每一次内忧外患,每一次危机动荡。
后面详细记录着她每一次动用灵力的方式、过程、以及……那触目惊心的代价!
“呕血三日,灵脉滞涩。”
“卧床半月,气息奄奄。”
“灵力衰退三成,恐难复原。”
“鬓边华发早生,容颜渐损。”
“寿元折损,不可逆。”
那所谓的“调养”,很多时候,不过是“呕血三日”,“卧床半月”,“灵力衰退,恐难复原”,“寿元折损,不可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