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决定租下那个房间,几乎是没有犹豫的。那段时间,我像一只被抽打的陀螺,在北京南城炽热的阳光下疯狂旋转,只为找到一个能安放身体和行李的角落。工作定在了大兴,通勤时间吞噬着所剩无几的精力和薪水,我必须尽快在附近找到一个落脚点。

看了几处,不是价格令人咋舌,就是环境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直到看到中介推来的信息和图片,心里才稍稍有了点底。联系我的是位姓王的阿姨,电话里声音温和,带着老北京人那种不紧不慢的腔调。房子在一个不算新但打理得十分干净的小区里,楼层不高,没有电梯,楼道里贴着白色的瓷砖,擦得锃亮。

所谓“好几户住在一起”,其实就是一套四居室改造的,每个房间独立出租,客厅、卫生间和厨房是公用的。我的那间朝南,面积不大,但光线充沛,窗明几净,墙壁刷得雪白,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简单整洁,透着股利落劲儿。王阿姨亲自带我看的房,她五十多岁年纪,穿着素雅的棉麻裙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齐的发髻,笑容温暖而真诚。

“姑娘,你看还行吗?公共区域几个孩子都挺自觉,轮流打扫,规矩都立好了的。”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价格确实合宜,离地铁很近,尤其是在大兴这个地段。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定了下来。王阿姨很高兴,眉眼弯弯:“好好,一看你就是个清爽的孩子!安心住,就当自己家,缺什么少什么,或者有什么不方便的,随时跟阿姨说。”

定下房子的第二天,我就打包好了我全部的家当——主要是书、衣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叫了辆货拉拉,从之前那个拥挤的北五环隔断间搬了出来。再次站在这扇门前时,心里竟有了一丝难得的、柔软的归属感,尽管这归属感是租来的。

门一开,迎接我的阵仗让我有些意外,又觉得温暖。王阿姨和她爱人李叔都在,连声说着“来了,姑娘,辛苦辛苦”。李叔话不多,沉稳地笑着,主动接过了我手里最沉的行李箱。旁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戴着黑框眼镜,模样斯文,气质温和,是他们的儿子李文。他腼腆地冲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就在我忙着道谢,准备把其他零碎东西搬进来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李文身后探了出来。是个女孩,个子不高,大概到我耳际的位置,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客厅明亮的光线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带着点儿好奇和毫不掩饰的善意。

“嗨,你就是新来的室友吧?”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一种明显的、与我熟悉的北京话或我老家的北方方言都不同的口音,语调微微上扬,有种说不出的爽利和热情。

“啊,是,你好你好。”我连忙回应,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叫司嘉怡,从东北来的。”

“我叫小雅,山西大同来的。”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和她深色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特别灿烂,极具感染力,“东西多吗?我帮你一起!”

“不多不多,就这些,谢谢啊。”我一边说,一边心里觉得,这姑娘真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