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香蚀骨
（一）
三更的梆子声刚歇，文渊阁老府邸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便被猛地拍响。门房老仆揉着惺忪睡眼，刚拉开一条缝，管家惨白如纸、写满惊惶的脸便挤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调：“快、快报官！老爷……老爷他……没气了！”
寅时正刻，裴衍与苏婉踏着渐亮的天光，步入这座以风雅清幽著称的府邸。庭院内，假山流水依旧，几株老梅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然而，一股极不协调的异样气息，却如无形的蛛网，从深处那间紧闭的书房弥漫开来，压过了梅花的冷香。
越靠近书房，那气味便越清晰。初闻是顶级的沉檀，厚重馥郁，带着木质暖意；顷刻间，又透出兰蕙的幽冷，清冽孤高；可若再细辨，尾调竟纠缠着一丝极淡的、似麝非麝、带着些许甜腻腥气的味道，直钻鼻腔深处，让人心头莫名一紧。
“好怪异的香……”苏婉微微蹙眉，下意识地用绢帕轻掩鼻端。她素来对气味敏感，此刻只觉得这香气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无孔不入，粘附在空气里，甚至沁入廊柱的漆皮，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与不祥。
引路的管家在书房门前顿足，手指颤抖地指着那扇雕花木门，死活不敢再上前一步。裴衍与苏婉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裴衍上前，指尖触及冰凉的门环，轻轻一推。
“吱呀——”
门开的瞬间，裴衍的鼻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恰似苏婉日常里发丝间的皂角味，但是，深入吸入之后，更像是一股异香，说不清的感觉，只觉得那股异香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流，扑面而来，浓烈起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书房内烛火早已燃尽，唯有晨曦微光透过窗棂，在光滑的金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文渊阁老——那位曾以学识渊博、品味高雅著称的退隐重臣，此刻正安然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中。他身着家常的湖绸直裰，头颅微垂，面容平静，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只是沉浸在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
若非他脸色呈现出一种蜡黄的死寂，唇色淡得近乎透明，任谁都会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2 香魂之谜
“门窗皆从内紧锁，闩扣完好，无撬痕。”裴衍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响起，冷静而清晰。他步履轻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窗棂严丝合缝，地面光洁如镜，书案上，一本翻开的《周易》旁，砚台里的墨迹已干透，一支狼毫笔搁在笔山上，一切都井然有序，透着主人一贯的严谨与雅致。
苏婉则径直走向遗体。越是靠近，那股异香便越发浓烈，源头赫然是文渊阁老本身！香气仿佛不是沾染在衣物上，而是从他松弛的皮肤、微张的口唇，乃至每一根发丝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她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仔细审视。老人双手自然垂于膝上，指甲干净，并无挣扎痕迹。她目光转向书案一角的紫砂小香炉，炉内只有冰冷的灰烬，残留着一丝寻常檀香，与这满室诡异的“骨中香”格格不入。
“裴兄，”苏婉直起身，面色凝重，“此香绝非外熏之物。倒像是……已与老先生融为一体，由内而外散发。”
大理寺的仵作，很快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