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铜漏碎

永安三年,春祭前七日,司天台的铜漏炸了。

是夜三更,沈知微刚把新制的“莲花漏”校准到最后一刻,窗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惊雷砸在檐角。她攥着黄铜扳手的手顿了顿,鼻尖先嗅到焦糊味——不是寻常炭火的味道,是锡焊遇热熔断的腥气。

“姑娘!”徒弟阿桃撞开漏刻房的门,发髻上还沾着草屑,“司天台那边……那边的‘万历年漏’炸了!铜壶裂得像冰纹,水漫了半间屋!”

沈知微指尖一紧,扳手磕在莲花漏的莲蓬嘴上,发出清脆的响。万历年漏是宫城最核心的计时漏刻,从太祖年间用到现在,铜壁厚得能挡箭矢,怎么会炸?她掀了掀身上的素色布裙,踩着木屐就往外走,阿桃捧着她的工具包跟在后面,灯笼光在青石板路上晃出细碎的影。

司天台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禁军举着火把,把看热闹的宫人们拦在三步外。沈知微刚要上前,就被一个穿绯色官服的人拦住:“此处是司天台禁地,民女不得入内。”

她抬头,撞进一双极亮的眼睛里。那人约莫二十七八岁,腰间挂着银质的司天监印牌,衣摆上绣着北斗七星纹,墨发用玉簪束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眼神冷得像冬夜的星。

“我是沈知微,”她声音很稳,从袖中掏出一块青铜令牌,上面刻着“漏刻司”三个字,“奉先帝遗诏,宫城所有漏刻由沈家维护。万历年漏炸了,你们拦着修漏刻的人,是想让春祭误了时辰?”

绯衣人目光落在令牌上,眉头微蹙。永安朝的漏刻司早就名存实亡,先帝在位时特准沈家续任,可这些年朝堂动荡,没几个人还记得这茬。他侧身让开一步,语气没缓和多少:“我是司天监少监谢临,负责核查漏刻故障。沈姑娘请进,但需谨记,只许修漏,不许碰司天台的星图与历法册。”

沈知微没接话,提着裙摆跨进门槛。万历年漏就立在司天台正中央,高三丈的铜壶裂了道两指宽的缝,清水顺着裂缝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火把的光。最上层的“日天壶”顶盖飞落在一旁,铜边上还沾着焦黑的痕迹,显然是内部压力过大炸开的。

她蹲下身,指尖蘸了点水,又摸了摸裂缝边缘——铜壁是温热的,不是自然冷却的温度。阿桃递过放大镜,她借着光细看,裂缝里卡着一点暗红色的碎屑,指甲盖大小,捏起来有点发脆。

“这是什么?”谢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也蹲了下来,衣摆扫过地面的水渍,却毫不在意。

沈知微把碎屑放在掌心:“像是朱砂和铅丹的混合物,遇热会膨胀。万历年漏的夹层里不该有这东西,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谢临的眼神沉了沉。春祭是永安朝的大祭,天子要在卯时三刻准时登坛,漏刻若是不准,轻则是对上天不敬,重则会被言官参奏“天人感应失调”,问责到司天台头上。他起身道:“沈姑娘,三日内能否修好?”

“不能。”沈知微直言,“铜壶裂缝太深,得重新熔铜补漏,还要校准齿轮。春祭前七日,最多只能做个临时的漏刻应急。”她指了指漏刻房的方向,“我新制的莲花漏精度足够,只是体积小,得架在高台上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