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夜色里能看到漏刻房的窗棂透着微光。他点头:“我让人去搬。但从今日起,你得住在司天台,直到春祭结束。”
沈知微愣了愣。她是女子,司天台全是男子,住在这里多有不便。可看着地上碎裂的铜漏,她还是应了:“好。但我要带阿桃一起,还要一间能放工具的屋子。”
“可以。”谢临转身吩咐属官,“给沈姑娘收拾西厢房,再把漏刻房的莲花漏搬过来。”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夜里司天台冷,让膳房多送些炭火。”
阿桃凑到沈知微耳边,小声说:“姑娘,这个谢少监看着挺凶,倒也不算难说话。”
沈知微没吭声,只是盯着万历年漏的裂缝。朱砂混铅丹,遇热膨胀——能接触到万历年漏的,只有司天台的人。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要毁了漏刻,断了春祭的计时。
第二章 莲花漏
西厢房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墙角堆着沈知微带来的工具箱。阿桃把炭火盆点上,屋里顿时暖了些,她一边铺床一边说:“姑娘,你说谁会跟司天台过不去啊?春祭要是误了时辰,可是掉脑袋的罪。”
沈知微正擦着她的黄铜扳手,闻言抬了抬头:“不清楚,但肯定是懂漏刻的人。朱砂铅丹的量得算得正好,多了会提前炸,少了又炸不开,刚好卡在春祭前七日,就是想让我们来不及修。”
门外传来敲门声,阿桃去开了门,是司天台的小吏,捧着一个食盒:“沈姑娘,谢少监让送来的夜宵,还有一壶热酒。”
食盒里是两碗热汤面,卧着荷包蛋,还有一碟酱菜。沈知微接过,道了声谢。小吏走后,阿桃咂咂嘴:“这谢少监看着冷淡,倒还挺细心。”
沈知微没说话,拿起筷子吃面。面很烫,暖得她胃里舒服了些。她从小跟着父亲学修漏刻,父亲去世后,她成了沈家唯一的漏刻匠人。先帝念着沈家的功劳,给了块令牌,可这些年,愿意学漏刻的人越来越少,连阿桃都是她去年才收下的徒弟。
第二日天没亮,沈知微就醒了。她穿好衣服,刚走出西厢房,就看到谢临站在莲花漏旁。晨光熹微,他穿着常服,没束发,墨发披在肩上,手里拿着一个罗盘,正对着莲花漏的方向比划。
“醒了?”谢临回头,看到她,语气平淡,“莲花漏的刻度得再调一下。昨日测了,卯时比标准时辰慢了两刻。”
沈知微走过去,俯身看莲花漏的刻度盘。莲花漏是她按《天工开物》里的图纸改的,壶身刻成莲花状,水从莲蓬嘴里滴下,落入下层的铜盆,铜盆里有个浮箭,箭上刻着时辰,水满箭升,就能读数。她拿出小锤子,轻轻敲了敲莲蓬嘴:“是出水孔有点小,我扩一下就好。”
谢临站在一旁看着她。她做事很专注,眉头微蹙,嘴唇抿着,阳光落在她的发顶,镀了层浅金。她的手很巧,指尖纤细,却能稳稳地握着锤子,每一下都敲得恰到好处。他以前听人说过,沈家的漏刻匠人能把时辰校准到瞬息不差,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谢少监,”沈知微突然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司天监里,谁最熟悉万历年漏的构造?”
谢临收回目光,沉吟道:“是李监丞。万历年漏是他父亲当年参与铸造的,这些年一直是他负责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