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摸了摸怀里的药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坚定:「娃儿等着药,我必须去。等我回来,就能带他去镇上吃糖葫芦了。」他说着,抬头望了望家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期盼。
李岩站在高台上,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脸,每一张脸上都写着不同的情绪,有期盼,有恐惧,有决绝。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想叮嘱他们小心,想告诉他们尽量活着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吐出一句话:「出发。活着……把荔枝送到长安,我给你们请功。」他省去了后果,因为没人需要提醒,每个人都清楚失败的代价。
监军王德彪穿着银色软甲,站在一旁,神色严肃,他举起令牌,大喝一声:「出发!」
驿卒们纷纷翻身上马,动作熟练而迅速。阿城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驿馆的方向,那里有他牵挂的家,有等着他回去的娃儿。马蹄扬起的尘土,像一道屏障,遮住了他望向家的最后一眼,也遮住了他眼中的留恋。队伍转向城东的御用果园,那里的三千串「挂绿」还挂在枝头,带着晨露,等着被装车,开启这场注定染血的征途。
这场由一声呢喃引发的征途,已经正式启动,朝着长安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一章完)
第二章血染征途——人性的淬炼与毁灭
第一日·希望与猝死
午时:岭南果园的最后一抹鲜
岭南的六月,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化。御用果园里,三十名果农像壁虎似的贴在荔枝树上,手脚并用,紧紧抓着树枝,手里的银剪闪着寒光,却不敢有半分晃动——每一颗「挂绿」都是贡品,稍有损伤便是大罪。
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照在果农们黝黑的皮肤上,汗珠顺着额头滚落,砸在荔枝叶上,瞬间蒸发成一道白气。「小心些!别碰掉了果蒂上的露珠!」果园管事站在树下,声音嘶哑地呵斥着,手里的藤鞭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这可是要送进宫的贡品,坏一颗,你们全家都赔不起!」
果农们不敢应声,只是更加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一名年轻果农的手指被树枝划破,鲜血渗出,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袖口胡乱擦了擦,继续剪摘——比起划伤的疼痛,他更怕损坏荔枝引来的责罚。
阿城和驿卒们正忙着搬运封好的竹筒。每个竹筒都用浸了蜜水的棉纸裹了三层,筒底铺着新鲜的松针,既能防潮又能保鲜,顶端封着厚厚的蜂蜡,只留一个极小的透气孔。阿城抱起一个竹筒,分量不轻,他忍不住低头闻了闻,蜡层下透出淡淡的荔枝清香,心里又升起几分盼头:等送完这趟货,娃儿的药钱就有了。
李岩站在日晷旁,影子被晒得很短,手里攥着兵部文书,「误期者斩」四个字被阳光照得格外清晰,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看着马车渐渐被装满,青灰色的竹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口口沉默的棺椁。
监军王德彪骑着高头大马而至,银色软甲上沾着尘土,却依旧闪着寒光,他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岩:「李驿丞,动作快点!贵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尝鲜呢,误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
李岩点头应着,目光却扫过那些汗流浃背的果农和驿卒,心里像压了块石头。队伍终于启程,车轮滚滚,马蹄声声,扬起的尘土中,还夹杂着果园里残留的荔枝香。阿城坐在颠簸的马车上,又摸了摸怀里的药方,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触感,那是他全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