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物”。这个词精准地戳中了林薇。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价值体系里,“有用”是衡量一切的最高标准。一本书要有知识增量,一段关系要有人脉价值,甚至休息,也是为了更好地工作。纯粹的、不产生任何功利价值的“无用之事”,早已被剔除出她的生活。
正是这种被定义的“无用”,反而勾起了一丝逆反般的好奇。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图书馆光滑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主阅览区书架上的书大多是关于哲学、心理学、植物图鉴和一些她看不懂文字的诗集,弥漫着一种与她格格不入的沉静气息。她依照陈序模糊的指示,绕过最后一排书架,果然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漆成与墙壁同色的木门,若不是门把手略显不同,几乎要与墙面融为一体。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股混合着旧纸张、灰尘和木材特有的、略带霉味的的气息扑面而来。光线有些昏暗,她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室内的景象。
这不是一个标准的房间,更像一个被遗忘的储藏室或阁楼。面积不大,靠墙摆放着一架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立式钢琴,深褐色的漆面有些斑驳,琴盖紧闭。旁边是几把吉他,随意地靠在墙边,其中一把的琴弦甚至断了一根。角落里,还有一套看起来像是上个世纪产物的、笨重的电脑和音响设备,显示器是那种厚重的大屁股造型,落满了灰尘。
这是一间……音乐教室?或者说,是一个音乐爱好的残骸收容所。
林薇的心跳,在踏入这个空间的瞬间,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不是那种病态的、紊乱的漏跳,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猝然击中的、短暂的停滞。
她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轻轻拂过钢琴光滑却冰冷的琴盖,指尖沾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这层灰尘之下,是某种曾经无比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触感。
记忆的闸门,被这简单的触感撬开了一道缝隙。
不是清晰连贯的画面,而是破碎的感官碎片:指尖按压琴弦的轻微刺痛,地下排练室里混杂着汗水与灰尘的空气,即兴弹奏时伙伴们兴奋的呼喊,写在皱巴巴稿纸上的、青涩却炽热的音符……那些被她归类为“年少轻狂”、“不务正业”而刻意尘封的往事,如同沉船里的气泡,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大学时,她不是那个只知道刷绩点、攒实习经历、目标明确的“卷王”林薇。她是音乐社的创作骨干,能抱着吉他在地下室里和乐队的伙伴们耗上一整天。写歌,录Demo,为了一个和弦的编排争得面红耳赤,然后在深夜的路边摊就着啤酒和烧烤放声大笑。那些音符,那些旋律,曾是她呼吸的一部分,是她笨拙而真诚地理解世界、表达自我的方式。
“会弹?”
陈序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在她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几乎是瞬间就重新披上了那层冷静、理性的职业外壳,转过身,语气刻意显得平淡:“很多年前的事了。没用的事。”
“有用没用,谁说了算呢?”陈序没有走进来,只是慵懒地靠在门框上,夕阳的金辉从他身后漫进来,给他清瘦的身形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边,“市场?老板?KPI?还是……”他的目光落在她刚刚触碰过钢琴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回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