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也要开始喷“公平”的毒液。
但他没有。
他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换上了一副凝重的表情。
“王老师的教育方式,确实过激了。”
他先是定了性,然后看向我,眼神恳切。
“苏女士,请相信我,也请给学校一点时间。”
“三天。”
他伸出三根手指。
“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彻查此事,严肃处理,给您和孩子一个最满意的交代!”
我看着他。
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一样,死死抓着我衣角的安安。
我不能在孩子面前,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好。”
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我等三天。”
我请了假,在家守着儿子。
这三天,像是三年一样漫长。
安安不说话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哭也不闹。
只是到了晚上,会从噩梦中尖叫着惊醒。
然后,他会像个小小的机器人,一遍遍地打开自己的文具盒。
把里面的铅笔、尺子、橡皮,拿出来,又放回去。
确保每一支铅笔都削得一样尖。
确保每一块橡皮都摆在最中间。
他嘴里念念有词。
“要公平……”
“我是坏孩子……”
我的心,被这几句话凌迟。
三天里,我的手机安静得像一块墓碑。
学校的电话,始终没有打来。
我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我试着联系安安同桌的家长,就是那个借了橡皮的孩子。
我记得她当时还私下跟我说,王老师太过分了。
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
再发微信。
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刺得我眼睛生疼。
——对方已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我懂了。
他们都站好了队。
第三天下午,夕阳把窗棂的影子拉得很长。
等待的酷刑,终于要结束了。
我知道,学校的电话不会来了。
4.
第三天下午,校长的电话没来。
公司人事总监的电话来了。
“苏青,你现在来公司一趟。”
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像在通知一串工号。
我到了公司,推开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却感觉像走进了法庭。
我的直属上司和人事总监,并排坐着,表情严肃得像要给我判刑。
一张纸,轻飘飘地甩在我面前。
上面盖着刺眼的,清苑小学的红色公章。
一封举报信。
信里,我成了一个“因对老师公平教育理念不满,而恶意中伤学校的偏激家长”。
安安手上的伤,成了我“教唆孩子自残,以博取同情”的证据。
我看着那些颠倒黑白的铅字,脑子嗡的一声。
人事总监推了推眼镜,公事公办地开口。
“这封信,群发给了集团所有高层。”
“你的个人品德与价值观,已经严重影响了企业形象。”
“公司决定,单方面与你解除劳动合同。”
他嘴巴一张一合,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只知道,我丢了工作。
因为一封来自“教书育人”之地的,构陷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签的字,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
像个被抽走了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