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气?我怎么消气?!你问问他!你问问他干的这叫什么事!”林建国兀自咆哮着,目光猩红地瞪着林栋,“改回来!现在!立刻!去给我把志愿改回来!听到没有!”
“改……改不了了。”林栋的声音很低,带着颤,“截止时间……过了。”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建国。他踉跄了一下,似乎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那滔天的怒火转化成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和灰败。他看着林栋,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仇人。
“好……好……好得很……”他喃喃着,连连点头,脸上是一种近乎惨笑的表情,“林栋,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会自作主张了……你行,你真行……”
他不再看林栋,也不再理会一旁吓得掉眼泪的王娟,脚步有些虚浮地,转身走向阳台,“砰”地一声甩上了阳台的门,将自己隔绝在外面的夜色和蝉鸣里。留下客厅里一片死寂,和满地狼藉的茶叶与搪瓷碎片。
王娟看着儿子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她走到林栋身边,没有立刻收拾地上的残局,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泪掉了下来。
“小栋啊,你……你这次真的太不懂事了!”她哽咽着,“你爸爸……你爸爸他是不容易啊。你知不知道,为了你这次高考,他背后操了多少心?托了多少关系去打听学校、打听专业?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能去成更好的大学……他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她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走进卧室。片刻后,她拿着一个深红色的、边角已经磨损的存折走了出来,递到林栋面前。
“你看看!你睁大眼睛看看!”她的手指用力地点着存折的封皮,“这是你爸和我,省吃俭用,一点一点给你攒下来的!说是给你将来在北京买房付个首付……我们知道北京房子贵,没指望全款,就想着,哪怕买个厕所那么大点儿的地方,也算是个落脚处,不能让你在外面受了委屈……”
王娟翻开存折,里面是密密麻麻的存取记录,数额都不大,但最后一页的余额,对于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凝聚着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的血汗。
“可你呢?你一声不响,就报了省大!你让我们……让我们这钱攒得还有什么意义?”王娟的哭声里带着一种实实在在的痛心,“留在本地,家里是有房子住,可你这眼界呢?你的平台呢?你的未来呢?就甘心一辈子这样了吗?你爸说得没错,你这就是……就是不求上进!”
存折被塞到了林栋手里,那薄薄的一个小本子,此刻却重逾千斤,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上面那些数字,仿佛能看到父亲深夜加班归来疲惫的身影,看到母亲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斤斤计较的样子。一种混合着愧疚、委屈、愤怒和迷茫的复杂情绪,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没有哭,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他把存折塞回母亲手里,转身,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将母亲的啜泣、窗外父亲的背影,以及那震耳欲聋的蝉鸣,都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