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清晨,长乐宫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萧云昭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沈砚那件玄色大氅的流苏。
昨夜的雨幕、凉亭的秘语、太子的阴谋,还有沈砚那双深邃认真的眼眸,在她脑海中反复交织。她将大氅叠好,放在锦盒里,轻声对挽月道:“找个机会,把这个还给摄政王。”
挽月接过锦盒,有些不解:“公主,这可是摄政王的贴身之物,就这么还回去?”
“不然呢?”萧云昭拿起一支玉簪簪在发间,“留着反倒引人非议。”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打听一下四皇子的近况,看看他昨日的汤药……有没有什么异样。”
挽月应声而去,萧云昭却依旧心神不宁。沈砚说会处理,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四皇子若是出事,朝堂必定动荡,到时候她假死脱身的计划,恐怕也会受到影响。
正思忖着,殿外传来一阵喧闹。萧云昭皱了皱眉,刚想让内侍去看看,就见挽月脸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公主,不好了!四皇子……四皇子出事了!”
萧云昭的心猛地一沉:“出什么事了?”
“刚才内侍来报,说四皇子今晨醒来,浑身起了红疹,还伴有高热,太医正在诊治,说是……像是中了毒!”挽月急声道。
果然还是出事了!萧云昭霍然起身,指尖微微颤抖:“太医查出是什么毒了吗?”
“还没……”挽月话音未落,就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跪在地上:“公主,陛下召您去养心殿。”
萧云昭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我知道了。”
她知道,父皇召她,定是因为四皇子中毒之事。这场风波,终究还是将她卷了进来。
养心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眼底布满血丝。皇后、太子、几位重臣,还有四皇子的生母李贵人,都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李贵人哭得梨花带雨,几次想要上前,都被皇帝的眼神制止了。
萧云昭走进殿内,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儿臣参见父皇。”
“昭儿,你来了。”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你四皇兄出事了,你知道吗?”
“儿臣刚听说,正想去探望四皇兄。”萧云昭道。
“不必去了,太医正在诊治。”皇帝揉了揉眉心,“朕召你们来,是想问问,昨日谁去过四皇子的寝殿?或者……谁接触过他的汤药?”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
太子率先开口:“父皇,儿臣昨日一直在东宫处理事务,未曾去过四弟的寝殿。”
皇后也连忙道:“陛下,臣妾也未曾去过。”
其他几位重臣也纷纷表示未曾接触过四皇子。
皇帝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萧云昭身上:“昭儿,你呢?”
萧云昭心中一动,她昨日一直在长乐宫,并未去过四皇子寝殿。但她若是实话实说,岂不是显得太过干净?
“回父皇,儿臣昨日午后曾去给李贵人请安,顺道去四皇兄的寝殿外看过一眼,不过并未进去,也未曾见到四皇兄。”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哦?你在寝殿外看到了什么?”皇帝追问。
萧云昭垂下眼眸,似乎在回忆:“儿臣看到一个内侍端着汤药进去,只是离得远,没看清是谁。后来还看到……太子殿下的伴读张大人,在寝殿外徘徊了片刻。”
她没有直接说张谦有问题,只是陈述自己“看到”的事实,将线索引向张谦,却又留有余地。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了:“九妹,你可不能胡说!张谦昨日明明在东宫陪我处理事务,怎么会去四弟的寝殿外徘徊?”
“儿臣只是说看到一个像是张大人的人,或许是儿臣看错了也未可知。”萧云昭语气平淡,“毕竟昨日天阴下雨,视线不太好。”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张谦,又给自己留了退路。
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太子,你确定张谦昨日一直在东宫?”
太子心中一慌,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儿臣确定!”
就在这时,沈砚开口了:“陛下,臣倒是知道一些情况。昨日未时,臣在御花园偶遇张谦,他说要去给四皇子送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奏折,臣亲眼看着他往四皇子寝殿的方向去了。”
沈砚的话,无疑是给太子来了致命一击!
太子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砚:“沈砚!你……你胡说!”
“臣是否胡说,陛下一问张谦便知。”沈砚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来人!传张谦!”
张谦很快就被带了上来,他一进殿,看到殿内的阵仗,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脸色惨白如纸。
“张谦,”皇帝的声音冰冷,“昨日未时,你是否去过四皇子的寝殿?是否接触过他的汤药?”
张谦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臣……臣……”
“如实招来!”皇帝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
张谦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趴在地上:“陛下饶命!臣……臣确实去过四皇子的寝殿,也……也接触过他的汤药,但是臣没有下毒啊!臣只是……只是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在汤药里加了一味‘凝神草’,说是能让四皇子安神助眠……”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太子脸色铁青,指着张谦骂道:“你胡说!本太子何时让你加什么‘凝神草’?你血口喷人!”
“臣不敢欺瞒陛下!”张谦哭喊道,“是太子殿下亲手交给臣的‘凝神草’,还说这是西域珍品,让臣悄悄加在四皇子的汤药里……臣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药啊!”
皇帝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太子身上,气得浑身发抖:“孽子!你……你竟然做出如此手足相残之事!”
“父皇,儿臣没有!”太子急得涕泪横流,“是张谦诬陷儿臣!是他和沈砚联手诬陷儿臣!”
他把矛头指向沈砚,却不知这只会让皇帝更加生气。
“够了!”皇帝怒喝一声,“来人!将太子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将张谦打入天牢,严刑拷打,务必查出真相!”
“陛下饶命啊!”太子和张谦的哭喊声响彻养心殿,却无法改变皇帝的决定。
皇后看着被侍卫拖下去的太子,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一场风波,似乎以太子被禁足、张谦被打入天牢而暂时平息。
萧云昭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她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太子虽然被禁足,但他背后的势力还在,皇后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更重要的是,那味“凝神草”,到底是不是毒药?如果是,那太子就是主谋;如果不是,那又是谁在暗中调换了药物,嫁祸给太子?
她看向沈砚,发现他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划过。他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萧云昭明白他的意思——做得好,但要小心。
皇帝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下,只留下沈砚和几位重臣商议后续事宜。
萧云昭走出养心殿,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挽月连忙上前扶住她:“公主,您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您怎么敢……”
“我若是不说,难道看着四皇兄白白送命,看着太子逍遥法外吗?”萧云昭打断她,语气坚定,“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只是她没想到,沈砚会如此配合,直接将张谦的谎言戳穿。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形成了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对了,公主,”挽月忽然想起一事,“刚才奴婢去打听四皇子的情况时,听到几个内侍在议论,说四皇子的药渣里,除了那味‘凝神草’,还发现了一种罕见的西域毒草,叫做‘腐骨花’,这种毒草,据说只有摄政王的军队里才有……”
萧云昭的脚步猛地顿住,如遭雷击!
腐骨花?沈砚的军队里才有?
这怎么可能?!
难道……四皇子中毒之事,根本就是沈砚一手策划的?他先是让张谦加“凝神草”,然后又暗中用“腐骨花”调换,既除掉了四皇子这个隐患,又能嫁祸给太子,一石二鸟?
这个念头让萧云昭浑身冰冷,刚才对沈砚升起的那一丝信任和默契,瞬间荡然无存。
她想起沈砚的铁血手腕,想起他与皇室的复杂纠葛,想起他对皇室成员的天然警惕与疏离……这一切,似乎都印证了这个可怕的猜测。
“不……不会的……”她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他答应过我,会处理好的……他不会骗我的……”
可挽月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如果沈砚真的是幕后黑手,那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承诺,难道都只是为了利用她吗?
萧云昭站在宫道上,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深宫之中,到底还有多少阴谋?到底谁才是可以信任的人?
她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那是沈砚给她的,让她在江南找“清风”茶馆老板的信物。
现在,这枚玉佩也变得滚烫而讽刺。
她该相信他吗?还是……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萧云昭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在她心中悄然掀起。而她与沈砚之间那刚刚萌芽的情愫,也在这风暴中,摇摇欲坠。
远处,沈砚处理完事宜,走出养心殿,恰好看到萧云昭站在宫道上,背影单薄而迷茫。他皱了皱眉,正想上前,却看到她转身,快步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走去,步履匆匆,仿佛在逃避什么。
沈砚的脚步顿住,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失落和……不安。
他不知道,那味“腐骨花”的出现,已经在萧云昭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生根发芽,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阻碍和误解。
深宫暗影,从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