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乐宫，萧云昭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窗前。手中的玉佩被她摩挲得温热，可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腐骨花，沈砚的军队里才有。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着她，让她喘不过气。她想起沈砚在寒山寺说要帮她脱身时的认真，想起他在凉亭接过玉佩时的凝重，想起他在养心殿替自己佐证时的默契……那些画面曾让她心头微动，此刻却都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
他到底是真心帮她，还是利用她铲除异己？
“公主，您午饭还没吃呢，多少用些吧。”挽月端着食盒进来，见她脸色苍白，不由得担心，“您是不是还在想四皇子的事？太医说了，四皇子虽然凶险，但好在发现及时，已经稳住了。”
萧云昭摇摇头，没什么胃口：“放着吧。”她看向挽月，“你再去打听一下，那腐骨花……真的只有摄政王的军队里才有？”
挽月面露难色：“奴婢也是听内侍们闲聊时说的，具体是不是真的，奴婢也不敢确定。不过……前几年西域进贡过一次，当时陛下赏赐给了几位有功之臣，摄政王好像也在其中。”
萧云昭的心又沉了沉。这么说来，沈砚确实有接触腐骨花的机会。
“还有，”挽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奴婢刚才去天牢附近转了转，听说张谦招了，说是太子殿下给的‘凝神草’其实就是腐骨花，他一开始就知道那是毒药，只是不敢说。”
“他招了？”萧云昭有些意外，“这么快？”
“是啊，听说……是摄政王亲自去审的。”挽月道。
沈砚亲自去审的？萧云昭皱紧眉头。这未免也太巧了。他是不是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逼张谦按照他的意思招供？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心思就太可怕了。借刀杀人，还要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公主，您怎么了？”挽月见她脸色越来越差，不由得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萧云昭强打起精神，“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挽月无奈，只好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萧云昭一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拿起桌上的铜镜，镜中的少女眉眼精致，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她想起自己渴望的自由，想起沈砚承诺给她的未来。如果这一切都是骗局，那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内侍通报：“公主，摄政王派人送了东西来。”
萧云昭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又鬼使神差地说道：“让他进来。”
一个侍卫走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恭敬地放在桌上：“公主，这是王爷让属下交给您的。王爷说，三日后围场狩猎，万事俱备，让您放心。”
侍卫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萧云昭看着那个锦盒，心中五味杂陈。她走过去，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轻便的骑装，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沈砚苍劲有力的字迹：“围场西侧有密道，届时会有人接应。”
字迹和寒山寺那封信上的一模一样。
他真的在为她的脱身做准备。
可这就能说明他是无辜的吗？就能抹去腐骨花的嫌疑吗？
萧云昭拿起那套骑装，料子柔软坚韧，显然是精心准备的。她的指尖拂过布料，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暖意，可心里的疑窦却越来越深。
她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该怀疑什么。
……
三日后，皇家围场。
秋高气爽，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远处的山林郁郁葱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皇帝坐在观礼台上，看着底下跃跃欲试的皇子皇孙和世家子弟，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四皇子虽然还在休养，但太子被禁足，朝堂暂时安稳，让他松了口气。
萧云昭穿着一身湖蓝色的骑装，更显得身姿窈窕，明艳动人。她坐在皇帝身边，偶尔与他说几句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不远处的沈砚。
他穿着一身玄色骑装，腰间配着宝剑，正与几位将领说着什么，侧脸线条冷硬，神情专注。察觉到她的目光，他微微侧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
萧云昭连忙移开目光，心跳有些加速。
她昨晚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行事。不管沈砚是不是幕后黑手，这都是她离开皇宫的最好机会。至于真相，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
“昭儿，今日天气正好，你也去骑会儿马吧。”皇帝笑着说道，“别总闷在这儿。”
“是，父皇。”萧云昭起身，接过挽月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
她的骑术不算精湛，但也还算娴熟。胯下的“踏雪”是父皇特意为她挑选的良驹，温顺听话。
她骑着马，慢慢朝着围场西侧走去。按照沈砚字条上的指示，密道就在那里。
刚走没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九公主，等等我。”
萧云昭回头，看到顾昀骑着马追了上来。他穿着一身月白色骑装，温文尔雅，笑容温和。
“顾世子。”萧云昭勒住马缰，微微颔首。
“公主一个人吗？”顾昀问道，“这围场西侧地形复杂，常有猛兽出没，公主还是不要去了。”
“我只是随便走走，不会走远的。”萧云昭道。
顾昀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公主，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其实……我也不想勉强你。”
萧云昭有些意外：“顾世子……”
“我知道你的心思。”顾昀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释然，“你渴望自由，不想被束缚。若有机会，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萧云昭看着他，心中有些愧疚：“对不起，顾世子。”
“不必道歉。”顾昀摇摇头，“能认识公主，是我的荣幸。只是……你要小心摄政王。”
萧云昭的心猛地一跳：“你说什么？”
“沈砚此人，深不可测，手段狠辣。”顾昀压低声音，“我父亲曾说，他看似为了大燕，实则野心勃勃。四皇子中毒之事，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你与他走得太近，恐怕会被他利用。”
顾昀的话，与她心中的疑虑不谋而合。
萧云昭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你……你有证据吗？”
“证据倒是没有。”顾昀道，“但我总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太子虽然鲁莽，却还不至于如此狠毒。而沈砚，他有动机，也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萧云昭沉默了。顾昀的话，让她心中的天平再次倾斜。
“多谢顾世子提醒。”她低声道。
顾昀点点头：“公主好自为之。我先回去了。”
看着顾昀离去的背影，萧云昭只觉得一阵无力。她勒转马头，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走着。
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可她的心里却一片阴霾。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她抬头望去，只见一群侍卫朝着她的方向跑来，为首的正是秦风。
“公主！不好了！”秦风神色慌张，“陛下……陛下在观礼台突发恶疾，晕过去了！”
萧云昭大惊失色：“什么？！”
她调转马头，朝着观礼台的方向飞奔而去。
远远地，她就看到观礼台周围围满了人，太医正跪在地上为皇帝诊治，皇后和几位大臣脸色焦急。
她翻身下马，挤开人群冲了过去：“父皇！父皇您怎么了？”
皇帝躺在软榻上，脸色发紫，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公主，陛下他……”太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像是中了毒。”
又是中毒！
萧云昭只觉得天旋地转。四皇子刚中毒，父皇又在围场突发恶疾，这绝对不是巧合！
“查！给朕彻查！”皇后厉声喝道，眼神却有意无意地瞟向不远处的沈砚，“一定要查出是谁下的毒！”
沈砚站在人群外，脸色阴沉，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人，仿佛在寻找凶手。
萧云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父皇中毒，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是太子？可太子被禁足了。是四皇子？可他还在病中。
难道是……沈砚？
如果父皇和四皇子都出事了，朝堂必然大乱，他作为摄政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控朝政，甚至……取而代之。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陛下刚才喝了谁递的水？吃了谁送的点心？”沈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众人纷纷摇头，谁也说不清楚。刚才大家都在看狩猎，没太注意。
“我知道！”一个小太监忽然喊道，“刚才陛下喝的水，是……是九公主您亲手递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萧云昭身上，有惊讶，有怀疑，有探究。
萧云昭愣住了：“我……我没有！”
她确实给父皇递过水，但那是在半个时辰前，父皇喝了之后并没有异样。
“就是你！”小太监肯定地说道，“奴婢看得清清楚楚，陛下就是喝了你递的水之后，才突然晕倒的！”
皇后立刻厉声道：“九公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毒害陛下！”
“我没有！”萧云昭急忙辩解，“那水是御膳房准备的，我只是递了一下而已！而且父皇喝的时候并没有事！”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水里下了慢性毒药？”皇后步步紧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沈砚。
所有人都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她在暗示，是萧云昭受了沈砚的指使，毒害皇帝！
萧云昭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她，也针对沈砚的圈套！
有人先是设计毒害四皇子，嫁祸给太子，又在围场毒害父皇，嫁祸给她和沈砚！
这个人是谁？是皇后？还是……另有其人？
她看向沈砚，发现他也正在看她，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皇后娘娘，”沈砚开口，声音冰冷，“仅凭一个小太监的一面之词，就定九公主的罪，未免太过草率。”
“草率？”皇后冷笑，“那你说，陛下为何会突然中毒？难道是他自己下的毒不成？”
“此事需要彻查。”沈砚道，“在查清真相之前，任何人都不能妄下结论。”
“彻查？怎么查？”皇后道，“现在人证物证都指向九公主，难道还要包庇她不成？”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启禀皇后娘娘，摄政王，属下在九公主的马背上发现了这个！”
小瓶子里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太医连忙上前，打开瓶子闻了闻，脸色大变：“这是……这是‘牵机引’！一种剧毒，服用后半个时辰发作，症状与陛下的一模一样！”
人证物证俱在！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异样起来，看向萧云昭的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鄙夷。
“我没有！这不是我的！”萧云昭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是有人陷害我！”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皇后厉声道，“来人！将九公主拿下！”
侍卫们立刻上前，想要抓住萧云昭。
“住手！”沈砚猛地挡在萧云昭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皇后，“没有陛下的旨意，谁敢动她？”
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让侍卫们不敢上前。
“沈砚！你想包庇凶手吗？”皇后怒视着他，“你是不是和她一伙的？！”
沈砚没有理会皇后，只是低头看着萧云昭，眼神复杂：“你信我吗？”
萧云昭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中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可事到如今，她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她用力点点头：“我信你。”
沈砚的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他转过身，面对着众人，语气坚定：“今日之事，疑点重重，绝非九公主所为。本王以摄政王的名义担保，定会查出真相，还九公主一个清白！”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可皇后显然不买账：“你担保？你的担保有什么用？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萧云昭忽然开口：“我跟你们走。”
沈砚猛地回头，看着她：“云昭，你不必……”
“我没事。”萧云昭打断他，眼神坚定，“我相信你能查出真相。在那之前，我会配合调查。”
她知道，现在反抗只会让事情更糟。她必须冷静下来，寻找脱身的机会。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或许就是沈砚计划的一部分——让她“被抓”，然后在押送途中“意外”身亡，彻底脱身。
侍卫们上前，将萧云昭带走。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沈砚一眼，看到他眼中的担忧和坚定。
她相信他。这一次，她选择相信他。
沈砚看着萧云昭被带走的背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
他必须尽快查出幕后黑手，不仅是为了还萧云昭清白，更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围场的阳光依旧明媚，可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深宫的暗影，已经延伸到了这片草原之上。而萧云昭和沈砚，也被卷入了这场更加凶险的漩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