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一丝血腥气，吹过死寂的广场。
林枫，或者说那个苏醒的存在，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转身走回了那片光影扭曲的禁地区域。他走得很慢，背影瘦削，却像是一座移动的、能够吞噬一切光与声的深渊。
就在他半个身子即将融入那片无形壁障的瞬间，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仿佛自言自语般的低语。
“那股腐朽的味道……是从黑风山脉的方向传来的。”
声音很轻，却清晰地钻入林天明耳中。
黑风山脉！
林天明心头狂跳，那是青石城外最大、也最危险的一片区域，妖兽横行，瘴气弥漫，更有无数未知的凶险。仙师……是在给自己提示？还是在下达某个自己暂时无法理解的命令？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那个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扭曲的光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随手一划、斩断空间、抹杀强敌的画面，却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永远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绝对的寂静之后，是压抑到极点的、粗重的呼吸声。
“噗通！”
三长老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他不是被吓的，而是被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敬畏所彻底征服。
那不是武技，不是神通，那是“道”！是传说中圣人才能触及的领域！言出法随，念动杀人！
林天明缓缓从地上站起，碎裂的太师椅扶手在他脚边，但他毫不在意。他拍了拍膝盖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沉稳，与方才的惊惶判若两人。
那张威严的面孔上，此刻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决绝。
仙师不喜欢麻烦。
仙师觉得家族内部很乱。
这就够了。
“三长老。”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之意。
“……族……族长……”三长老颤巍巍地抬头。
“传我命令。”林天明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寒冰中捞出来的，“所有执法队，封锁全族！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清点所有参与林啸云叛乱的旁系族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
这四个字从林天明的口中说出，让在场所有长老和弟子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平日里，族长虽然威严，但为了维持家族稳定，对旁系多有安抚与容忍。
..
但今天，他变了。
那是一种得到了无上权威加持后，再也无需任何顾忌的……暴君姿态！
“是！！”执法队的统领们此刻哪敢有半分犹豫，齐声怒吼，声震四野，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杀气，领命而去。
林天明没有停下，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同样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的旁系长老，冷笑道：“几位，是自己去刑堂领罪，还是等我派人‘请’你们过去？”
那几位长老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褪。他们本是林啸云的附庸，此刻早已吓破了胆，连连磕头道：“我等有罪！我等有罪！我等愿去刑堂！只求族长饶我等一命啊！”
“饶命？”林天明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那要看你们的嘴，够不够严，吐出来的东西，有没有价值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这些丧家之犬，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宝库的方向走去。
三长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低声道：“族长，那林啸云……”
“死了。”林天明吐出两个字。
“那……那他的尸身……”
“被仙师随手一划，切成了两半，还谈什么尸身？”林天明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找个坑，埋了。对外就说，叛族逆首林啸云，已被我就地正法。”
三长老听着这轻描淡写的话，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知道，从今夜起，林家，要彻底变天了。
很快，一行人抵达了宝库。
现场一片狼藉。宝库的大门被一种狂暴的力量轰开，暗红色的阵法余晖还在空气中缓缓消散。十几个林啸云一脉的死士倒在血泊中，而在宝库的最深处，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让所有人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旁系大长老林啸云，那个平日里气焰嚣张、实力仅次于林天明的强者，此刻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倒在地上。
他的身体，从天灵盖到脚底，被一道看不见的线，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切口平滑如镜，没有一丝鲜血流出，仿佛他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块被神兵利器切开的豆腐。他的脸上，还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错愕与不解，似乎到死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种无声无息、干净利落的死亡方式，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嘶……”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亲眼看到这一幕的三长老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林天明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死人，而是仙师的“贡品”。
他快步走进宝库，清点了一番，发现那些刚刚收集来的千年灵药和天材地宝都还在，只是被翻得有些凌乱。
“还好……还好……”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若是这些东西被抢走，他无法想象仙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个“办事不力”的后人。
“把这里收拾干净。”林天明对着身后的管事吩咐道，“另外，传令下去，从明天开始，全族上下，所有资源供给减半，全部集中起来，优先供应禁地！”
“啊？”那管事一愣，“族长，这……这恐怕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啊！”
“不满？”林天明回头，眼神如刀，“谁不满，就让他来跟我说。或者，让他去跟仙师说。”
那管事吓得一缩脖子，再也不敢多言。
处理完宝库的事，林天明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他站在宝库门口，看着家族护卫队如狼似虎地在各处抓捕叛党，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惨叫与求饶声，心中非但没有一丝不忍，反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意。
权力！
这才是真正的权力！
往日里需要权衡、需要妥协、需要拉拢的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他正沉浸在这种掌控一切的快感中，脑子里却忽然蹦出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
仙师的下一顿饭……该吃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瞬间压过了他心中所有的杀伐果断。
那头铁背蛮牛，重达三千斤，血气旺盛，结果仙师的评价是……肉质太“老”。
虽然仙师没有明说，但林天明能从那句“很麻烦”的评价中，品味出深深的嫌弃。
不行！伺候仙师，绝对不能有半点马虎！这关乎到自己的前途，关乎到整个林家的未来！
“来人！”林天明猛地转身，对着一名膳食房的总管招了招手。
那总管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族长有何吩咐？”
林天明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探讨学术般的严肃语气问道：“我问你，咱们青石城，乃至这黑风山脉外围，什么妖兽的肉，最嫩？”
“啊？”总管又懵了。他一辈子都在研究怎么把肉做得好吃，何曾研究过哪种生肉最嫩？
看着族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吓得冷汗直流，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结结巴巴地道：“回……回族长，要说肉质细嫩，那……那当属‘云梦泽’里特产的‘三眼碧睛蟾’，据说其肉滑嫩如豆腐，入口即化……不过那东西生活在剧毒沼泽里，极难捕捉，而且……而且长得也……也忒磕碜了点……”
“还有呢？”林天明皱了皱眉，蟾蜍？听起来就不太上台面。
“还有……还有就是‘飞云豹’的幼崽，出生未满三月，只食母乳，肉质鲜美，带着一股奶香……”总管越说越觉得荒唐，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林天明的眼睛却亮了。
飞云豹幼崽！好！这个听起来就高档！
“立刻派人去！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抓几只活的回来！”林天明当机立断。
“可……可是族长，成年飞云豹乃是三阶妖兽，速度奇快，凶猛异常，守护幼崽更是拼命，我们……我们派去的人恐怕会伤亡惨重啊！”
“伤亡？”林天明冷哼一声，“能为仙师办事，是他们的荣幸！告诉他们，凡是参与捕兽行动的人，赏金提高十倍！抚恤金提高百倍！抓到一只活的幼崽，赏黄阶上品功法一部！”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总管被这巨大的手笔给震得晕晕乎乎，连声应是，转身跑去传令了。
安排完仙师的“菜单”，林天明才感觉心安了一些。
夜色更深，抓捕行动已经进入尾声。
一名执法堂的长老快步走来，呈上了一份沾着血的口供。
“族长，都招了。林啸云那一脉的人，确实与外界有勾结。”
林天明接过供状，眼神一凝。
“是哪个势力？”
“他们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对方自称‘圣使’，来自一个叫‘枯骨教’的神秘组织。是‘圣使’给了林啸云那张威力巨大的阵盘，并许诺事成之后，助他掌控整个青石城。”
枯骨教？
林天明眉头紧锁，这个名字，他闻所未闻。
“圣使还说了什么？”
那长老咽了口唾沫，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他还说……这个世界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大净化’，所有旧的秩序都将被推翻，唯有信奉‘枯骨之神’的信徒，才能得到永生……”
“胡言乱语！”林天明冷斥一声，但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猛然想起了仙师走出禁地时，望向远方的那个眼神，以及那句低语。
“那股腐朽的味道……是从黑风山脉的方向传来的。”
枯骨……腐朽……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中瞬间联系到了一起！
原来，仙师早就洞察了一切！
林啸云的叛乱，根本不是偶然！而是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已经悄悄伸向了青石城！
一股比面对仙师时更加强烈的寒意，顺着林天明的脊椎一路向上。
仙师的苏醒，难道……就是为了应对这场所谓的“大净化”？
他越想越觉得心惊，也越想越觉得狂喜！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这正是他林天明，他林氏一族，在仙师面前博取信任、建立功勋的最好机会！
“传我命令！”林天明眼中精光爆射，“从即刻起，对所有与林啸云一脉有过接触的外部人员，进行秘密监控！另外，派出家族最精锐的探子，给我深入黑风山脉，去查！我要知道，这个‘枯骨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安排完一切，林天明独自一人，再次回到了那片寂静的禁地之外。
他没有再坐下，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最虔诚的雕像，遥望着那片扭曲的光影。
他知道，从他跪下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林家的命运，就已经和里面那位存在，彻底绑在了一起。
是乘风而起，翱翔九天。
还是稍有不慎，粉身碎骨。
全在仙师的一念之间。
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场豪赌中，压上自己的所有，去搏一个万古未有的未来。
一夜的腥风血雨，在黎明的第一缕晨光中悄然落幕。
整个林家大宅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死寂之中。往日里晨练的喧嚣、弟子间的谈笑声，全都消失不见。每个人都低着头，脚步匆匆，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敬畏与恐惧，连彼此对视一眼都不敢。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的血腥味，以及一种更让人心悸的、无形的气息。
那是“仙师”的气息。
“仙师一指，大长老灰飞烟灭！”
“听说没？仙师看都没看，隔着几百丈，就把林啸云长老给切成了两半！”
“何止啊！我二叔的儿子的三舅姥爷是执法队的，他亲眼看见了，仙师就那么……‘咻’地一下，一道黑线闪过，天都裂开了！”
各种版本的传说，在私底下以一种比瘟疫还快的速度疯狂传播，每一个版本都比上一个更加离奇，更加神话。
林枫，这个曾经代表着“废物”与“耻辱”的名字，如今已经成了林家最大的禁忌。无人敢再提起，取而代之的，是尊崇到极点的、只敢在心中默念的——始祖仙师。
与之相对的，族长林天明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一夜之间，以雷霆手段清洗了旁系最大的反对势力，株连上百人，血流成河。这份狠辣与果决，让所有人都胆寒。他们明白，如今的族长，背后站着一尊真正的神祇，他的任何命令，都无人可以违抗。
而此刻，这位大权在握的族长，正一脸愁容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几名家族高手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特制的寒冰玉盒里，取出三只还在“吱吱”叫唤、通体雪白、毛茸茸的飞云豹幼崽。
“都小心点！别把毛弄脏了！更别弄出伤口来！仙师要的是活的，血气要足！”林天明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几个比他还紧张的长老呵斥道。
为了抓这三只小东西，林家付出了两死五伤的代价，其中还包括一位执事。但林天明觉得，值！
只要能让仙师满意，别说死几个护卫，就是把整个青石城翻过来，他也在所不惜。
“族长，这……这真的就这么……生的送进去？”膳食总管在一旁，脸色发白，看着那三只可爱无辜的小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不然呢？”林天明瞪了他一眼，“难道还给你配上葱姜蒜，来个红烧或者清蒸？仙师的口味，岂是你能揣度的？记住，要的就是这股最原始的生命精气！”
就在林家上下都为了仙师的“口粮”而鸡飞狗跳之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林家大宅的紧张平静。
“启禀族长！城主府王家大公子，王腾，前来拜访！”一名护卫匆匆来报。
王家？
林天明眉头一皱。
青石城三大家族，林、王、赵，向来是三足鼎立，明争暗斗不断。王家与林家更是积怨已久，尤其是在年轻一辈的资源争夺上，摩擦不断。这个王腾，是王家族长的嫡长子，天赋不错，为人却嚣张跋扈，是青石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他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哼，鼻子倒是挺灵。”林天明心中冷笑。
昨夜林家宝库上空那道被斩断的红色光柱，动静不小，肯定惊动了另外两家。他们派人来打探虚实，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派这么一个蠢货过来，是看不起谁呢？
“让他去会客厅等着。”林天明挥了挥手，并不着急。
他慢条斯理地亲自监督下人将三只飞云豹幼崽装好，用最华贵的锦缎包裹，再三叮嘱了送餐的弟子要如何保持安静、如何表示恭敬之后，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袍，不紧不慢地朝着会客厅走去。
他要让王家的人等。
他要让他们明白，如今的林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需要和他们虚与委蛇的林家了。
林家会客厅。
一名身穿金色锦袍、头戴紫金冠、面容倨傲的青年，正一脸不耐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他就是王家大公子，王腾。
在他身后，还站着两位气息沉稳的中年护卫，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家高手。
“岂有此理！这林天明好大的架子！本公子亲自登门，他竟敢让我等这么久！”王腾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满脸怒容。
“公子息怒。”左边的护卫低声道，“林家昨夜发生巨变，旁系大长老林啸云谋反被诛，恐怕此刻正是内部混乱之时，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小心？”王腾嗤笑一声，“一个内斗不休的家族，有什么好小心的？我爹就是太多虑了，还让我来刺探。依我看，这林家是走了狗屎运，不知从哪弄来个一次性的攻击宝物，侥幸平定了叛乱罢了。等那宝贝用完了，他们比以前更虚弱！”
“可……那道被斩断的光柱，据说诡异无比……”
“以讹传讹罢了！”王腾不屑地一挥手，“我倒要看看，这林天明在我面前，还敢不敢像以前那样装模作样！”
他话音刚落，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呵呵，王贤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林天明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抹公式化的笑容，但那笑容却未达眼底。
王腾见他终于出现，本想发作，却在看到林天明的一瞬间，微微一怔。
眼前的林天明，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依旧是那张脸，那副身形，但身上那股气度，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以前的林天明是一座沉稳的山，那现在的他，就是一座内里蕴藏着无尽岩浆的活火山。那双眼睛开合之间，竟带着一丝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与威压。
这种眼神，王腾只在自己的父亲，甚至在青石城城主身上，都未曾见过。
他心中莫名一突，但旋即被强烈的傲气压了下去。
“林伯父，你这架子可真是不小啊。”王腾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小侄我可是等了快半个时辰了。”
“哦？”林天明走到主位上，自顾自地坐下，端起下人刚换上的新茶，轻轻吹了一口热气，眼皮都未抬一下，“王贤侄年轻，多等一会儿，磨磨性子，是好事。”
你！
王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话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也是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今天的林天明，太反常了！
“林天明！”王腾怒极，连“伯父”都不叫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平定了一场内乱，你林家就能在青石城横着走了！我今天来，是代表我王家，问你一句，昨夜那道诡异的光柱，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林家，是不是勾结了什么邪门歪道！”
他这番话，已经是撕破脸皮的质问了。
然而，林天明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古怪的、带着怜悯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终于抬起眼，正视着王腾，缓缓开口：“王腾，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一只……在巨龙面前，拼命鼓噪，试图证明自己不是蝼蚁的……夏蝉。”
“你！”王腾气得浑身发抖，体内的灵力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涌动，“你敢辱我？！”
“辱你？”林天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可怕，“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你的家族，乃至整个青石城，在我林家的眼中，都已是……过去了。”
轰！
这句话，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王腾感到屈辱和愤怒！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目中无人！
“好！好一个林天明！好一个林家！”王腾怒极反笑，眼中杀机毕露，“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资格，说出这种话来！”
他猛地一跺脚，一股强横的气息轰然爆发，竟是直接朝着林天明扑了过去！
“公子不可！”两名护卫大惊失色，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
林天明坐在太师椅上，动都未动。
他看着那只夹杂着凌厉劲风、朝自己面门抓来的手，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丝……厌烦。
就像一个人，看到一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王腾的手即将触碰到林天明衣角的刹那。
一个负责洒扫的林家下人，突然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会客厅门口，脸上带着比死了爹还惊恐的表情，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用一种哭丧般的调子尖声喊道：
“族……族长！禁……禁地里传来仙师的……的法旨！”
仙师！法旨！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九天神雷，瞬间劈中了在场的所有人！
王腾那前扑的身形，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狰狞扭曲成了一副极其滑稽的表情。
林天明那淡漠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狂热与虔诚！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连王腾这个近在咫尺的威胁都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到那名下人面前，紧张地问道：“仙师有何吩咐？！”
那下人哆哆嗦嗦，几乎说不成话，只是本能地复述着那句让他灵魂都快出窍的话。
“仙师……仙师说……”
“他说……‘昨天的肉太老，今天的又太小，都不够塞牙缝的。’”
“还……还说……‘让外面那几只吵闹的苍蝇，滚远点。’”
“……”
“……”
整个会客厅，陷入了一种能把人逼疯的死寂。
王腾保持着那个前扑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雕。
他的大脑，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肉……太老？
太小？
塞牙缝？
吵闹的……苍蝇？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那两名王家护卫，更是如遭雷击，浑身冰凉。他们听懂了。他们比王腾这个蠢货更快地听懂了。
林家，真的有一位他们无法想象的存在！
那位存在，正在“用餐”！
而他们，就是那位存在口中……“吵闹的苍蝇”！
一种比死亡更恐怖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
“听到了吗？”
林天明缓缓转过身，看着僵在原地的王腾，脸上的狂热与虔诚，已经化为了一片森然的杀机。
“仙师，让你们……滚！”
“噗通！”
王腾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他不是想跪，而是身体的本能，在那种无形的、跨越了整个宅院的恐怖威压下，彻底崩溃了！
他的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这位王家的大公子，竟被一句话，活活吓尿了。
“滚……我们滚……我们立刻就滚……”
那两名护卫魂飞魄散，也顾不上什么主仆之分了，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王腾，连滚带爬地，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林家大宅。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林天明非但没有半点得胜的喜悦，反而急得满头大汗。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仙师的那句评价。
太老……太小……塞牙缝……
完了！仙师的“菜单”，又得重做了！
“快！快去！”林天明对着身后一群同样吓傻了的管事和长老咆哮道，“给我去城里，把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给我包下来！不！直接买下来！把他们养的所有的、所有的妖兽食材，全都给我弄来！活的！要活的！”
“还有！去赵家！去城主府！告诉他们，我林家，高价收购三阶以上的妖兽！有多少，要多少！”
“仙师的伙食，绝对不能再出半点差错！”
整个林家，因为一句关于伙食的抱怨，再次陷入了空前绝后的鸡飞狗跳之中。
王家大公子王腾，在林家大门口被一句话吓得屁滚尿流的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短短半天之内，席卷了整个青石城。
起初，没人相信。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林家为了立威而编造的笑话。
但当人们看到王家大门紧闭，王家族长亲自上门，送上厚礼，却连林家大门都没能进去，最后黑着脸离开时，所有人都闭嘴了。
紧接着，一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传来。
林家，疯了。
他们不计成本地在全城范围内疯狂收购高阶妖兽，价格高到离谱，只要是活的，品相好，血气足，照单全收。城里最大的酒楼“醉仙楼”，连同其后山豢养的几十头妖兽，被林天明用三倍的价格，眼都不眨地直接买了下来。
一时间，青石城内，兽价飞涨。无数佣兵团和冒险者都跟疯了一样，涌向黑风山脉，希望能猎到一两头高阶妖兽，从此一步登天。
青石城的格局，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诡异氛围中，被彻底颠覆了。
林家，成了一个谁也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林天明，此刻正怀着一种近乎朝圣的心情，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被无形之力笼罩的禁地。
就在刚才，他得到了仙师的传召。
这是他第一次，被允许踏入这片区域。
当他穿过那层如同水波般晃动的无形壁障时，想象中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压和能量波动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静”。
不是安静的静，而是死寂的静。
仿佛整个世界的声音、色彩、乃至生命本身，都被抽离了。风是静的，光是暗的，空气是凝固的。
试炼场内，那几十头被关押的凶兽，此刻全都像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塑，匍匐在地，一动不动。它们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凶残与暴戾，只剩下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被彻底抽干了所有意志的空洞。
林天明甚至能感觉到，它们体内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被这片空间无声无息地同化、吞噬。
这就是仙师的“道”吗？
死寂道蕴……
仅仅是身处其中，就让林天明这位玄丹境的高手，感到自己的灵力运转都变得晦涩、凝滞，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心中骇然，对仙师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在试炼场的中央，那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上，那个瘦削的身影正盘膝而坐。
他似乎刚刚“用完餐”，脸色依旧是那种玉石般的苍白，但眉宇间那丝因被打扰而产生的烦躁，似乎消散了一些。
“小十七的后人。”
林枫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比这片死寂的空间更加幽深。
“晚辈林天明，拜见始祖仙师！”林天明不敢有丝毫怠慢，深深跪伏下去，将头颅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
“起来吧。”林枫的语气依旧平淡，“在我面前，无需这些繁文缛节。”
“谢仙师！”林天明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依旧躬着身子，不敢抬头。
“你把外面弄得很吵。”林枫说道，这不是一句问话，而是一句陈述。
林天明心中一紧，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连忙道：“晚辈该死！晚辈只是想为仙师寻觅一些合口的……食材，扰了仙师清净，还请仙师恕罪！”
“不必了。”林枫淡淡地摆了摆手，那语气，像是对一个三岁孩童的胡闹表示无奈，“这具身体的口腹之欲，只是恢复过程中的一点杂音，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林天明的身体，看到了他体内奔流的灵力。
“你的修为，卡在玄丹境中期，已有十年了吧。”
林天明浑身剧震，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为了维持族长的威严，他对外一直宣称自己即将突破后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十年来，他的修为，没有丝毫寸进！
仙师……仙师竟然一眼就看穿了？！
“你修行的，是我当年随手传下的《焚天诀》简化版的简化版的……再简化版。”林枫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功法本身就充满了缺陷，加上这个时代灵气污浊，你能修到这个地步，也算难得。”
“仙……仙师……”林天明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他听出了仙师话里的意思！这是……这是要指点自己？！
万古仙师的亲自指点！
这是何等天大的机缘！
然而，林枫接下来的话，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我对指点你们这些小辈，没有兴趣。”
林天明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浇灭，心中一片冰凉。
“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林枫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拂去尘埃，审视一件古物的专注。
“把你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那些散发着腐朽味道的东西，都告诉我。”
腐朽的味道！
林天明心头一凛，立刻想到了“枯骨教”！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从林啸云党羽口中审问出的，关于“枯骨教”、“圣使”、“大净化”以及“枯骨之神”的一切，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禀报了一遍。
他甚至将自己派出探子，前往黑风山脉调查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在他叙述的过程中，林枫一直静静地听着，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林天明说完，他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名字。
“枯……骨……之……神……”
他的唇边，溢出一声极轻的、充满了无尽嘲讽与冰冷杀意的嗤笑。
“呵呵……一具连自己神格都早已腐烂的枯骨，也敢妄称‘神’？”
“当年被本座打得神国崩碎，只剩一缕残魂逃遁的丧家之犬，原来……是流窜到了这个被遗弃的角落，靠着吞噬生灵苟延残喘么……”
轰！！！！
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听在林天明耳中，却不亚于亿万道惊雷在脑海中同时炸响！
他……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被仙师称为“神”的存在！
被仙师……打得神国崩碎？！只剩残魂逃遁？！
林天明的大脑彻底宕机了。他感觉自己的认知，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揉碎了，捏爆了，然后又重塑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的形状。
原来……自己畏之如虎，觉得是滔天大祸的“枯骨教”，在仙师眼中，不过是一个……手下败将的余孽？
这是一种何等巨大的反差！何等让人疯狂的真相！
“仙师……您的意思是……”林天明的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群躲在阴沟里的蛆虫，闹出了一点动静罢了。”
林枫缓缓从岩石上站起身。
这是林天明第一次，看到他站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整个死寂空间的气息，似乎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股死寂，仿佛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具有攻击性。
“这具身体，太弱了，连承载本座万分之一的力量都做不到，无法远行。”
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天明的身上。
“所以，需要你，去做我的手脚。”
林天明浑身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恐惧！
做仙师的手脚！
这是命令！是任务！更是……信任！
“晚辈……万死不辞！”他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心甘情愿，是发自灵魂的狂热。
“去黑风山脉，找到那些蛆虫的巢穴。”林枫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然后，抓一个活的‘圣使’回来。我要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腐朽神术’，有没有一点长进。”
说完，他屈指一弹。
一枚通体漆黑、毫不起眼，如同普通鹅卵石般的小石头，飞到了林天明的面前。
“这是本座的一缕‘死寂’道蕴所化。遇到你无法解决的危险，捏碎它。”
林天明如获至宝，双手颤抖地捧住那枚石头。石头入手冰凉，却仿佛蕴含着让他安心的无上伟力。
“记住，它只能为你抵挡三次攻击。”林枫补充了一句。
“谢仙师赐宝！”林天明激动得无以复加。
有了此物，他何惧那什么“枯骨教”！
“去吧。”林枫挥了挥手，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在我恢复到能离开这里之前，不要再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
“是！晚辈这就去办！”
林天明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枚黑石，躬身后退。
就在他即将退出禁地范围时，身后又传来了仙师那平淡的声音。
“等等。”
林天明身体一僵，连忙回头：“仙师还有何吩咐？”
只见那位万古存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极其人性化的、仿佛困扰了许久的……烦恼。
“你那个‘醉仙楼’里，有没有会做‘百鸟渡河羹’的厨子？”
“……啊？”
林天明再次愣住，大脑又一次短路。
百……鸟……渡……河……羹？
这是什么菜？他活了一百多年，从未听过！
“算了。”林枫似乎也意识到对牛弹琴了，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生冷血食的滋味，着实……一言难尽。去找个手艺最好的厨子，让他以后负责我的膳食。”
“记住，菜式要多，口味要新，不要总是那几样。”
“本座……很挑剔。”
说完这句话，他便重新坐下，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只留下林天明一个人，捧着那枚能抵挡神明一击的黑色神石，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他脑子里，一边是仙师那毁天灭地的伟岸身影，一边是仙师那句“本座很挑剔”的抱怨。
这两种形象，在他的脑海中反复交织，形成了一种让他几乎要精神分裂的荒诞感。
他忽然觉得，给仙师当“手脚”，去剿灭那什么神秘的“枯骨教”……
或许，还没有给仙师安排一日三餐……来得更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