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谷的晨光里,总有一道银色的影子在翻飞。
上官峰握着“无风”,剑刃划破空气时依旧听不到丝毫声响,只有被剑气震落的露珠,在草叶间无声地滚落。自从得了这柄快剑,他的练剑时间又延长了一个时辰,总觉得能将速度再提升一分,距离三年后的江湖风暴便更有底气一分。
“无风”的速度确实惊人。有时他对着暖泉练剑,剑招递出再收回,水面的倒影甚至还没来得及跟上动作;更有甚者,他能在飘落的雪花触及衣襟前,用剑将其劈成两半,而自己的衣袍上连半点雪沫都沾不到。
洛水送早饭来时,常笑着说:“峰儿的剑越来越快了,连影子都快跟不上了。”上官峰听了,心里总会泛起一丝得意,练得便更勤了。
这日午后,他正在雪场练习“流泉”式的极速变招。内力催至极限,“无风”在手中化作一道模糊的银线,转势、回撩、突刺,每一个动作都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甚至能感觉到“无风”在引导着他的动作,仿佛这柄剑有了自己的意志,催促着他更快、更猛。
“看来,你是被这剑牵着鼻子走了。”
南宫春水的声音突然在雪场边缘响起。他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手里握着一柄普通的木剑,剑身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官峰连忙收势,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师父。”
“你用‘无风’练剑,已有月余?”南宫春水缓步走近,木剑在他手中轻轻晃动,“觉得自己的剑快了多少?”
“弟子……”上官峰想了想,“比用锈剑时,快了三成不止。”
“三成?”南宫春水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你的心快?”
上官峰一愣,没明白师父的意思。
南宫春水将木剑横在胸前,剑尖指向他:“今日不练剑招,只试剑心。你用‘无风’,我用木剑,点到即止。”
上官峰心头一紧。他从未与师父真正交过手,只知道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但他对“无风”的速度有信心,或许……能在师父手下走几招?他握紧“无风”,躬身行礼:“请师父赐教。”
话音未落,南宫春水的木剑已递了过来。
那剑招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缓慢,就是最基础的“直刺”,剑尖对着他的肩头,没有半分花哨。上官峰下意识地侧身,同时手腕翻转,“无风”如毒蛇出洞,直取南宫春水的手腕——这是他练了千百遍的反击,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就在“无风”即将触及木剑的瞬间,南宫春水的手腕突然下沉,木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恰好避开了“无风”的锋芒,同时剑尖微微上扬,依旧指着他的肩头。
“太慢。”南宫春水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上官峰心头一震,不敢怠慢,内力急转,“无风”划出一道弧线,变刺为削,攻向南宫春水的下盘。这一剑更快,剑刃带起的气流甚至吹动了南宫春水的衣摆。
南宫春水不慌不忙,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出半尺,恰好避开剑锋。落地时,他的木剑再次递出,依旧是简单的直刺,却总能预判他的动作,稳稳地指向他的要害。
上官峰越打越心惊。他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师父的节奏,对方的剑招看似缓慢,却招招占尽先机;而自己虽然速度极快,却总像在追着师父的影子打,处处受制。
“快一点!”南宫春水突然喝道。
上官峰咬了咬牙,将内力催至极限,“无风”的速度再提一分,剑影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银网,将南宫春水周身大穴尽数笼罩。这是他结合“破冰”与“流泉”创造的变招,只求以快破巧。
南宫春水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木剑突然加快速度,在银网中穿梭,动作依旧简洁,却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无风”的锋芒。就在两人剑招即将再次碰撞时,南宫春水的手腕突然一松,木剑看似要脱手飞出——这是一个极大的破绽!
上官峰几乎是本能地抓住这个机会,“无风”如一道闪电,直取南宫春水胸前空门!
剑速太快,快到他自己都来不及反应。
就在“无风”离南宫春水的衣襟只有寸许时,他才猛然惊醒——这是师父的破绽!是陷阱!他想收剑,可“无风”的速度加上惯性,内力早已倾泻而出,剑势根本止不住!
“糟了!”
千钧一发之际,南宫春水的左手闪电般探出,食指中指并拢,精准地夹住了“无风”的剑脊。
“叮”的一声轻响,不是金属碰撞,而是指节叩击剑身的声音。
上官峰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从剑上传来,“无风”瞬间停在半空,他的内力像是撞上了棉花,尽数被卸去。他抬头,对上南宫春水深邃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怒意,只有平静,却让他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收不住了?”南宫春水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上官峰猛地松手,“无风”落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积雪:“弟子该死!险些伤及师父!”
南宫春水弯腰捡起“无风”,用衣袖擦了擦剑身上的雪渍,语气冷了几分:“我教你‘春水剑法’,是让你悟‘柔中带刚,随势应变’,不是让你仗着剑快横冲直撞!”
他将“无风”扔回给上官峰,木剑指着雪地上凌乱的剑痕:“你看看你的剑招,快则快矣,却像脱缰的野马,没有半分收放自如的余地。这叫什么?这叫‘剑奴’!被剑的速度牵着走,忘了自己本该如何出剑!”
“剑是你的手,是你手臂的延伸,”南宫春水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不是你的主人!连剑都控制不住,将来如何在江湖立足?下次再收不住,就把‘无风’扔去喂狼,换把锈剑重新练起!”
上官峰握着冰冷的“无风”,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想起刚才剑势失控的瞬间,想起师父眼中的平静,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确实太依赖“无风”的速度了,甚至忘了师父一直强调的“剑意”。
“弟子知错。”他低着头,声音艰涩。
南宫春水没再多说,转身离去,玄色劲装的背影在雪地里格外醒目。
傍晚时分,上官峰还在雪场罚站,手里握着“无风”,反复回想白天的试剑过程。洛水端着热汤过来,递给她一件厚披风:“先生说的话重了些,但也是为你好。”
“师娘,我是不是真的很笨?”上官峰的声音闷闷的,“总也做不到师父说的‘收放自如’。”
洛水笑了:“傻孩子,你师父年轻时练剑,比你还急躁。他常说,‘快’是容易的,难的是‘快中有慢,急中有缓’。”她指了指暖泉的流水,“你看这水,遇到礁石会放慢,遇到浅滩会加快,从不会一味求快,这才是‘流泉’的真意。”
上官峰望着暖泉流水,若有所思。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南宫春水的话,还有那被夹住剑脊的瞬间。他终于明白,师父不是要他放弃“无风”的快,而是要他在快中找到“控”,在急中守住“静”。
隔壁木屋传来南宫春水和洛水的对话,声音很轻,却能隐约听见。
“那孩子今天吓坏了吧?”是洛水的声音。
“吓一吓也好,省得他总仗着剑快得意忘形。”南宫春水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过……这孩子比当年的长风沉稳,比寒衣懂藏,是块好料子。”
上官峰的心头猛地一暖,眼眶有些发热。他握紧枕边的“无风”,剑身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却让他异常清醒。
他知道,明天该怎么练剑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无风”划过的剑痕。只是这一次,那些痕迹里,多了几分沉淀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