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自行车，穿梭在傍晚的街道上。车筐里装着丁娅玲塞给他的数学笔记，封面上用荧光笔写着 “加油” 两个字，笔画圆圆的，像女孩笑起来的眼睛。风里飘着菜市场的烟火气，混杂着猪肉的腥味、蔬菜的泥土味和油条摊的香气，这是他前世最想逃离、此刻却觉得无比踏实的味道。
“小舟回来啦？” 卖白菜的王婶笑着打招呼，“今天你爸妈收摊早，说给你做红烧肉。”
林舟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菜市场入口那盏昏黄的路灯下，父母的猪肉摊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父亲林建国正蹲在地上，用抹布反复擦着油腻的案板，脊背上的汗湿成了一片深色；母亲周慧兰在旁边清点零钱，指尖沾着洗不掉的猪油，数钱时指关节因为常年剁肉有些变形。
“爸，妈。” 林舟停下车，声音有些哽咽。
“回来啦？” 周慧兰抬头，立刻眉开眼笑，“今天咋这么早？饿了吧？红烧肉在锅里炖着呢。” 她拉过林舟的手，粗糙的掌心擦过他的手背，“看这手凉的，是不是又打球了？跟你说多少次，快高考了别总疯跑……”
林建国站起身，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手里还攥着那块磨得发亮的抹布：“考得咋样？李老师没找你吧？” 他这辈子最骄傲的是儿子学习好，最担心的是儿子像他一样 “没出息”。
林舟看着父母鬓角的白发 —— 前世这个时候，他们还没这么多白头发，是后来为了给他凑 “打点关系” 的钱，起早贪黑累出来的。他鼻子一酸，用力摇头：“爸，我考得挺好的，老师说我有希望冲水木。”
“水木？” 周慧兰眼睛一亮，随即又叹了口气，“那可是首都的大学，咱家这条件……”
“妈，不用你操心。” 林舟握住母亲的手，“我自己能考上，不用花钱。” 他顿了顿，看着父亲布满老茧的手，“爸，以后别这么拼了，晚上早点收摊。”
林建国愣了愣，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小子，爸还不老。你好好考，将来出息了，爸就不用卖猪肉了。” 他以为儿子在说客套话，却没看到林舟眼底的决心。
晚饭时，红烧肉的香气弥漫在狭小的客厅里。林舟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突然想起前世离婚后，他在医院门口啃冷馒头的日子。那时他才明白，这满桌的烟火气，才是最珍贵的幸福。
“对了小舟，” 周慧兰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有个穿西装的人来菜市场，问你是不是我们家的，还说你在学校‘表现不错’。那人看着就像当官的，你没惹事吧？”
林舟的心猛地一沉。是苏晴的人。苏家的势力果然已经动起来了，连他父母的菜市场都查到了。他压下心头的寒意，笑着摇头：“没事妈，可能是学校搞家访，想了解学生家庭情况。”
周慧兰没再多问，只是反复叮嘱：“咱家没背景，在学校别跟人起冲突，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孩子，咱惹不起。”
林舟点头应着，心里却像被石头压着。这就是他的家世 —— 菜市场里最普通的摊贩家庭，父母靠双手挣辛苦钱，连遇到 “穿西装的人” 都要小心翼翼。前世的他因为这份自卑，才会被苏家的权势诱惑，可这一世，他觉得父母的双手比任何权势都干净、都有力。
第二天一早，林舟刚进教室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同学们看他的眼神带着异样，窃窃私语像蚊子似的嗡嗡作响。丁娅玲焦急地朝他招手，脸上满是担忧。
“怎么了？” 林舟放下书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选调报名……” 丁娅玲压低声音，指尖紧紧攥着衣角，“刚才李老师说，今年的选调名额可能要‘综合考量’，不光看成绩，还要看‘家庭表现’。”
林舟瞬间明白了。这是苏晴的手笔。所谓 “家庭表现”，不过是给排除他找的借口 —— 谁家能比省委政法委书记的 “家庭表现” 更好？
“别担心。” 林舟拍了拍她的手背，“规则是人定的，也是人破的。”
话音刚落，赵伟就带着两个跟班晃了过来，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林舟，听说了吗？选调名额内定了，你爸妈卖猪肉的事，学校都知道了。” 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周围的同学都能听见，“也是，这种培养未来栋梁的名额，总不能给个菜市场小贩的儿子吧？”
“赵伟你闭嘴！” 丁娅玲气得站起来，脸颊通红，“林舟学习比你好一百倍！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学习好有什么用？” 赵伟嗤笑一声，晃了晃手腕上的电子表 —— 那是张磊昨天刚送他的，“社会看的是背景。我爸说了，这次选调是给‘有潜力’的学生，你家林舟有啥潜力？杀猪的潜力？”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林舟看着赵伟嚣张的嘴脸，前世被羞辱的怒火差点冲上来，但他忍住了。他知道赵伟就是想激怒他，让他在老师面前失态，彻底失去资格。
“赵班长说得对。” 林舟突然笑了，语气平静得让赵伟一愣，“社会确实看背景，但更看实力。你爸是教育局科长，你成绩却在及格线徘徊；我爸妈卖猪肉，我上次模拟考全班第十。你说，到底谁更有潜力？”
这话像一巴掌扇在赵伟脸上，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你他妈少得意！我告诉你，这次选调你肯定没戏！张少…… 我爸已经打过招呼了！”
“张少？” 林舟捕捉到关键词，故意追问，“是张磊吗？就是那个天天泡在极速网吧，给你买 AJ 球鞋的张磊？”
赵伟的脸色猛地变了。张磊非法集资的事虽然还没爆发，但 “极速网吧” 被查的消息已经传开，他最怕别人把他和张磊绑在一起。“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我警告你林舟，别惹我！”
“我可没惹你。” 林舟摊摊手，目光扫过周围的同学，“是你自己说漏嘴，说选调名额是靠关系内定的。要不，我们现在去找李老师说说？”
赵伟瞬间怂了，他可不敢让老师知道他爸干预选调的事。“你…… 你等着！” 他撂下句狠话，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笑声消失了，同学们看林舟的眼神从嘲讽变成了惊讶。丁娅玲松了口气，小声说：“你刚才好厉害。”
林舟笑了笑，心里却没放松。赵伟只是小喽啰，真正的对手是苏晴和她背后的张远山。他从书包里拿出丁娅玲的数学笔记，认真地说：“别管他们，我们刷题。实力才是最硬的底气。”
丁娅玲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的笔记本上，把 “水木大学” 四个字照得格外清晰。林舟看着女孩认真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这一世，他不仅要考上水木，还要让所有人知道，菜市场小贩的儿子，不比任何人差。
中午放学，林舟刚走出校门就被拦住了。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树荫下，面无表情，正是昨天苏晴身边的保镖。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语气冰冷：“林舟同学，苏小姐请你去喝杯咖啡。”
林舟皱眉：“我没空。”
“苏小姐说，你一定会去的。” 保镖递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他父母的猪肉摊，旁边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痞流氓，“这些人最近总来菜市场闹事，苏小姐说她可以‘帮忙’解决。”
林舟的拳头瞬间攥紧。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看着照片上父母忙碌的身影，再看看保镖眼底的挑衅，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前世的他就是这样，被苏家的权势一步步裹挟，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地址。” 林舟的声音有些发沉。
“皇冠咖啡厅，苏小姐在等你。” 保镖说完，转身就走，仿佛笃定他不敢不来。
林舟捏着照片，指节泛白。他知道这一去就是鸿门宴，但他不能让父母受到伤害。他回头看了眼教室的方向，丁娅玲正趴在窗户上朝他挥手，阳光落在她脸上，干净得像张白纸。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皇冠咖啡厅走去。
咖啡厅里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菜市场的烟火气截然不同。苏晴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白色连衣裙，面前放着一杯拿铁，精致得像幅画。看到林舟进来，她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林舟同学，坐。”
林舟在她对面坐下，把照片拍在桌上：“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苏晴搅动着咖啡，语气轻描淡写，“我只是听说菜市场最近不太平，想帮你爸妈一把。毕竟，我们以后可能会经常见面。”
“我和你没什么好见的。” 林舟直视着她的眼睛，“选调名额的事，是你做的手脚吧？”
苏晴没否认，反而笑了：“我爸说，人才要早点培养。你很聪明，篮球打得好，学习也不错，是个可塑之才。跟着我，比你自己瞎闯强多了。” 她推过来一张银行卡，“这是五万块，算是见面礼。拿着钱，退出选调，我保证你爸妈在菜市场安安稳稳的，以后你上大学、找工作，我爸都能帮你安排。”
又是这样。前世的她也是这样，用金钱和权势诱惑他，把他一步步拉进深渊。林舟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又想起父母在菜市场辛苦的身影，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苏晴，你觉得钱能买到一切？” 林舟拿起银行卡，轻轻推了回去，“我爸妈虽然卖猪肉，但他们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你的钱，我不要；你的‘帮忙’，我也不需要。”
苏晴脸上的笑容淡了：“林舟，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凭你爸妈卖猪肉的背景，能斗得过张家？选调名额你肯定拿不到，惹急了我，让你连高考都参加不了！”
“你可以试试。” 林舟站起身，目光冷冽，“我爸妈的事，如果你敢插手，我就把张磊在极速网吧非法集资的证据，送到市纪委去。”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了：“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 林舟看着她慌乱的眼神，知道自己戳中了要害，“张磊用你的名义开了个账户，专门接收网吧的‘充值款’，这笔账要是查起来，你这个‘苏家女儿’也跑不了。”
这些都是他前世在档案库看到的细节 —— 张磊当年为了掩人耳目，确实用苏晴的身份证开了账户，后来这事成了苏晴的心腹大患。
苏晴死死盯着林舟，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恐惧：“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舟没回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苏晴：“苏晴，权势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比钱和地位更重要。” 比如尊严，比如真心，比如父母的安稳。
离开咖啡厅，林舟直奔市教育局。他知道光靠威胁没用，必须掌握主动权。前世他在档案库整理材料时，记得 2003 年教育局有个匿名举报渠道，专门受理教育腐败问题，负责人是个刚正不阿的老科长，后来因为得罪张远山被边缘化了。
教育局门口的梧桐树叶黄了大半，林舟深吸一口气，走进了信访办公室。接待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科长，戴着厚厚的老花镜，正是他要找的人 —— 李建国（和他父亲同名）。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 老科长放下茶杯，语气和蔼。
林舟没绕弯子，把赵伟父亲干预选调、苏晴用权势威胁他的事说了出来，特意提到了赵科长收受海鲜摊主回扣给张远山送礼的细节。
老科长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推了推老花镜：“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
“我有赵伟教唆同学作伪证的录音，还有极速网吧非法集资的线索。” 林舟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里面是赵伟得意洋洋地说 “我爸已经打好招呼，选调名额肯定是我的”。
老科长听完录音，沉默了很久。他看着林舟，眼神复杂：“你知道张书记是谁吗？你这么做，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我知道。” 林舟的语气很坚定，“但我相信教育局是公平的。如果连考学都要靠关系，那我们这些普通家庭的孩子，还有什么希望？”
老科长叹了口气，在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的私人号码。你把证据整理好发给我，剩下的事交给我。记住，保护好自己。” 他顿了顿，又说，“你爸妈是卖猪肉的？我认识他们，人很实在。你是个好孩子。”
林舟心里一暖，用力点头：“谢谢李科长。”
走出教育局，阳光正好。林舟拿出手机，给丁娅玲发了条短信：“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晚上篮球赛，等你加油。”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一个笑脸表情，后面跟着 “加油” 两个字。林舟看着短信，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抬头望向天空，白云悠悠。他知道和苏家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张远山不会善罢甘休，苏晴和张磊肯定会报复。但他不怕，因为这一世，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有要守护的家人，有要珍惜的女孩，有要实现的梦想。
傍晚的篮球场格外热闹。林舟穿着丁娅玲送的篮球服，站在阳光下热身。丁娅玲坐在看台上，手里拿着写着 “林舟加油” 的牌子，脸颊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比赛开始前，赵伟突然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个染着黄毛的男生，穿着限量版 AJ 球鞋，正是张磊。他吊儿郎当地拍着篮球，眼神凶狠地盯着林舟：“你就是林舟？敢举报我的网吧？”
林舟没理他，径直走向球场。张磊想上前拦他，却被裁判拦住了：“比赛要开始了，请场外的人离开。”
张磊狠狠瞪了林舟一眼，撂下句 “你等着”，转身走了。赵伟跟在他身后，看着林舟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不安。
林舟站在球场上，看着看台上丁娅玲灿烂的笑脸，深吸一口气。哨声响起的瞬间，他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阳光洒在他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这场比赛不仅是为了胜利，更是为了尊严 —— 一个菜市场小贩的儿子，靠自己的实力赢回的尊严。而这场和苏家的博弈，也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的目标很明确：考上水木，守护家人，追回丁娅玲，让那些仗势欺人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比赛进行到一半时，林舟的手机悄悄震动了一下。是李科长发来的短信：“证据收到，已启动调查。注意安全，张书记可能要动你了。”
林舟的眼神一凛，随即坚定起来。他运球过人，在三分线外起跳，篮球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空心入网。全场欢呼中，他看向看台上的丁娅玲，用力挥了挥手。
不管前路有多少荆棘，他都会走下去。因为这一世，他要为自己而活，为值得的人而活。而那些笼罩在他头顶的权力阴影，终将被阳光驱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