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霁月同样低声回答“还好,温苏是我在京都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温宴的妻子傅晚晴是我大学同学,关系也不错”
唐惊寒闻言微微颔首。
拍卖仍在继续,气氛热烈,直到压轴的沈薇薇亲自设计的“永恒的回响”项链出现,场内更是掀起热浪般的竞拍。
在众人竞拍的过程中,唐惊寒再次微微侧头询问“你怎么评价这条项链?”
慕容霁月没有思考就回答“很惊艳,很奢侈,很高贵”
唐惊寒给了她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我想听专业评价”
慕容霁月“……”
慕容霁月再次把眼光放到台上正在竞拍的项链上,许久她才开口“工艺的粗糙配不上她的野心”
唐惊寒眼皮掀起,认真聆听慕容霁月的话
“首先钛金属与铂金的结合处,我看到了明显的焊料残留和打磨不均的痕迹。这里的过渡,生硬得像是强行拼接,而不是融合。”
“然后钛金属的着色不均匀,左侧偏蓝紫,右侧却泛着绿调,像是实验失败的次品。而她引以为傲的‘哑光与高光对比’——铂金部分的抛光甚至能看到细微的划痕,不够亮,不够纯粹,显得脏。哑光钛金属的表面处理更是颗粒感过重,毫无高级感,只像是磨砂没做好”
慕容霁月只说到这里,还有佩戴的灾难她还没说。
不过再说下去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慕容霁月选择点到为止。
“你的眼神和点评都很是犀利”
唐惊寒不解
“以你这样的专业讲解和审美判断,为什么不选择自己开一个工作室?”
“我?你在说我?”慕容霁月假装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就是一个业余的,只是在mira身边呆过几年,得到了一点审美的提升罢了”
唐惊寒没再开口,平时毫无波澜的眼睛此刻却掀起浪涛。
他多年的经商直觉告诉他,慕容霁月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设计师,至少比沈薇薇还要高几个档次。
而一直留意着他们这边动静的沈薇薇,看着两人频频低语、姿态亲近,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
慕容霁月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了温宴和傅晚晴。
唐氏集团在半年前就一直在筹划进军高端定制家具领域,而温家恰好旗下有个叫“本悦家”的高端定制家具品牌。
半年来,两家一直在谈合作,只是谁都不肯让步。
唐氏是想把“本悦家”改为唐姓。
而温家是想扩大牌子的影响力和长远发展。
唐氏也想过自己打造一个专属于自己的高端定制家居,但是在顶级设计师资源与深厚的品牌故事塑造上,仍有所欠缺。
温家的“本悦家”则困于传统模式的经营和市场推广方式,急需新鲜的资本血液和现代化的运营理念来焕发新生。
最终,两家都妥协,各让一步,携手合作。
在唐氏与温氏集团的合作会议上,两方人员分坐长桌两侧。唐氏团队位于左侧,温氏集团则位于右侧。
傅晚晴作为项目负责人之一,坐在温宴的右手边。会议正式开始前,她甚至还调皮地朝慕容霁月眨了眨眼。
慕容霁月回以微微一笑。
会议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
最终两家商量定的方案是:温家拿出“本悦家”这个牌子、核心的设计班底、独门的工艺技术,再加几个生产基地,作价入股。唐氏这边,则主要出钱、出整套现代化的管理打法,还有他们强大的销售网络和推广资源。两边一起新成立一家公司,共同把“本悦家”继续做下去。
这个结果,唐氏是满意的——他们最看重的设计灵魂和品牌底蕴一下子就有了Alpha,省去了从头苦苦培育一个高端品牌要花的十年八年,又不是硬生生全盘买断,温家的人也愿意配合,后续磨合起来顺畅不少。
对温家来说,更是松了口气:自己珍视的品牌保住了,还迎来了迫切需要的资金支持和更高效的管理方式,老品牌注入了新活水,确实是真真正正的互补共赢。
就连一向不露声色的唐惊寒,心里也认可,这确实是眼下最理想的一步棋。
协议顺利签了。消息放出去,圈内人都觉得这招走得漂亮,两边优势正好互补,往后前景一片大好。
两家的庆功宴选在了某高级会所举行。
那是唐氏旗下的产业。
包厢中央是一个大型的半圆黑丝绒沙发,足以坐下三十人。
中间的玻璃桌子上则放了各种名贵的酒类和新鲜的果盘。
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果香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巨型激光投影屏幕上流动着炫目的MV画面。
温宴不愧是搞气氛的一把好手。
麦克风攥在右手,酒杯晃在左手,已经跟唐氏一位副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起来。
他正扯着嗓子吼一首老歌,声如洪钟,调是跑得没边,但气势半点不输,愣是把包厢唱出了千人演唱会的感觉。
底下温氏那边的人早就嗨了,几个年轻点的甚至站在沙发边跟着节奏晃,举着手机给他打灯。
反观唐氏这边,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几个高管倒是也举着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交谈,脸上也挂着笑,可那笑意总像丈量过,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没人真上去抢麦克风,也没人跟着瞎起哄。他们像是把这庆功宴,又默默变成了一场披着轻松外衣的商务应酬。
唐惊寒坐在环形沙发的主位,依旧是全场无形的中心。
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随意解开了两颗扣子,脖子上挂着的祖母绿十字架彰显着主人的矜贵和高冷。
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结实的手腕和一枚价值不菲的腕表。
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中冰块轻轻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
有人上前敬酒,他便从容举杯,浅酌一口,偶尔与人低声交谈几句,唇角或许会牵起一丝极淡的、应景的弧度。
突然,不知是谁,在昏暗的角落大喊了一声“唐少来一首!”
大概是温氏的成员,也可能是想趁着人多的机会看热闹的唐氏成员。
但不论是谁喊出这句话,都打扰到了唐惊寒的清静。
“唐少给个面子,来一首呗”温宴也嬉皮笑脸道。
唐惊寒微微蹙眉,眼神闪过一丝的不耐。
他是准备开口拒绝的,可眼神无意瞥见了窝在角落的慕容霁月。后者正不知所措的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唐惊寒瞬间改变了主意。
他走到点歌台前,输入了歌曲名字,拿起了话筒,姿势在最开始有一丝的僵硬和不适。
前奏缓缓响起,是那首《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
“从前我的另一边,
通往凌晨的街,
空无一人的世界……”
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时,整个喧嚣的包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静音键。
谁都没想到唐惊寒会唱这么一首对美好相遇的等待与坚信的歌。
他的声线低沉、冷静、甚至带了一点磁性的沙哑。
他没有过多的技巧修饰,音准极好,如同处理数据一样精确,但最开始缺乏明显的情绪
起伏。他也没有刻意煽情,每一个字都唱得清晰而克制。
可就是这样,慕容霁月还是感受到了,感受到了他的内敛的温柔,和一种非同一般的孤独感。
唐惊寒也随着唱歌,慢慢放松下来。
恰好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天生的主角。
“行影匆匆这些年
期望从未破灭
默不作响的时间”
她看着他。
他微微闭着眼,侧脸在光影下显得平静近乎漠然,可那流淌出的歌声,却分明诉说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孤寂。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就被精密地设定:学习、继承、扩张、盈利。
他的人生是一张庞大而精准的自律打卡表,每一个表格都填满了他每一分钟应该做的事情。
甚至没有一个空白格给他自由的发挥过自己。
或许从未有人真正问过他“你想要什么”,他只是被家族培养成了最锋利、最可靠的赚钱工具,用以守护和扩张那座庞大的商业帝国。
他可能从未试过在凌晨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因为他所有的时间都被精准规划和占有。
他的世界或许从来都不是“空无一人”,但他周围环绕着的那些人,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多少是源于利益?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
孤注一掷的执念
我终将看到你身影逆光
出现”
歌声在这里有一个几不可闻的微妙停顿,仿佛注入了一种近乎疲惫的虔诚。
慕容霁月只觉得鼻腔猛地一酸,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冲上眼眶。
她想起唐惊寒在阳台上对她吐露的过往。
——引起注意的代价是跪了一夜又一夜的祠堂
——我就真的变成了一个读书机器。再长大,成了赚钱机器
——二十八年来,我和他们说的话少之又少,每一句都关乎读书和赚钱
她想象着他被迫放弃所有“无用”爱好和情感的童年与少年,想象着他无数个深夜独自在冰冷办公室里处理文件的冷清的背影,想象着他或许也曾在某个瞬间,渴望过某种毫无功利色彩的、纯粹的温度……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哪怕如同幻觉般缥缈,也让人心甘情愿地去相信。
他所有的冷硬、不苟言笑、理性至上,或许都只是保护那个早已被剥夺了柔软内核、被工具化了的自己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