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此刻我也这样想”
当唱到副歌的时候,唐惊寒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极弱的颤音,那是一种致命的脆弱感。
他再也不是那个在商场谈判上精准系列发言的人,也不是下达命令时果断狠辣的唐总,他只是一个被深深压抑着的男人,压抑到只剩下最后一丝原始的期待,期待“最好的人会到身边”。
慕容霁月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那个夜晚,星辞居的阳台上,月光温柔,她无比郑重地对他说:“惊寒哥,最好的人注定会来到你身边。”
原来他听进去了,并且,他也愿意去相信这个美好的预言吗?
“总会有些 幸运会出现 我等待这一天
总有艰险 哪怕是谎言 我等待你出现”
慕容霁月看着唐惊寒站在那束光里,他本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却似乎从未被命运眷顾过,甚至从没被好好的爱过。
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被剥夺了“自由”的权利,而此刻他也只能用歌声去在笨拙的表达着温暖降临到他身边。
“等这一切 都被你了解 十指错落相牵
跨越时间 再没有分别 携手走过明天”
这一刻,他不再是万万人卑躬屈膝的的唐副董事长,他只是一个,孤寂到世界都只剩下他的男人。
慕容霁月一直以为,唐惊寒于她而言,只是灵感的缪斯,一个需要仔细观察和研究的对象。
她欣赏他的能力和才华,甚至偶尔会为他流露出的疲惫感到一丝心疼,但那更多是出于一种抽离的、设计师对“作品”的深度共情。
可此刻,她听着唐惊寒用最深情的歌声表达最笨拙的期待,看着他卸下所有防备流露出的所有脆弱。
一曲完毕,场内爆出惊雷般的鼓掌声,夹杂着不少真诚的佩服和赞许。
唐惊寒迅速恢复了冷漠的姿态,重新坐回主位,脖子上戴着的祖母绿十字架项链在昏暗的灯光中依旧璀璨。
他重新拿起了那杯威士忌,侧头和温宴交谈。
慕容霁月偷偷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
仿佛刚刚那个唱歌的唐惊寒只是她的幻觉。
可她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首歌,并非唐惊寒唱给谁的告白,只是流露出了他自己孤寂的心声。
慕容霁月听到了,听到了雪原上冷寂的风声。
*
回到星辞居,慕容霁月的心情依旧不能平复。
唐惊寒的声音怎么会是那样的呢?
深情,温柔,孤寂。
这和她认识的“赚钱工具”简直天差地别。
可那又的的确确是唐惊寒。
那歌声像是万年沉睡的冰山发来的一声闷响,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
他站在那束光里,微垂着眼,那般专注,仿佛不是在唱歌,而是在进行一场沉默而虔诚的献祭。
献祭他那被层层枷锁捆缚的、从不轻易示人的内核。
唐惊寒的人生,似乎从他出生就被定了下来,盖了一个“继承人”的章,然后去执行“赚钱”这项任务。
爱好、甚至情感,都变成了这项任务的“病毒”,他不被允许被“病毒”所感染,只能一味的像个机器人一样执行输入的命令。
那首歌,是“机器人”无意识的乱码吗?
一想到他从没得到过父母的疼爱,一想到他为了引起父母注意而跪了一夜又一夜的祠堂,一想到他可能根本没有感受过无目的的拥抱,一想到他为了赚钱牺牲掉自己的一切,慕容霁月就觉得心疼。
这疼痛来得如此汹涌,如此不讲道理,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
而比这疼痛更让她感到慌乱无措的是——在这剧烈的疼惜之下,某种陌生的、滚烫的、名为“心动”的情感,正以前所未有的势头疯狂破土而生。
她似乎不再是那个冷静的观察者和窃取灵感的艺术家。
她竟生出了一股荒谬却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
她想去看看唐惊寒是否想过看看人间烟火,是否想脱下机器人的外壳去感受真正的温度,是否想和她一样,自由而不受束缚。
慕容霁月拿出了素描本和笔,凭借记忆,一张又一张地勾勒着唐惊寒的画像。
画他冷漠疏离的样子,不对。
画他犀利果决的样子,不对。
画他难以捉摸、深不可测的样子,也不对。
慕容霁月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有的观察和定义,可能都流于表面。
【冰封的活火山】或许只是他展现给外界的一面。
【温柔】是他不经意间、极其吝啬的流露。
【挣脱牢笼,摆脱束缚】是他内心深处压抑的渴望。
而【脆弱】与【孤独】,则是他绝不示人的内核。
这些复杂的特征才真正的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唐惊寒。
一种无声的爆炸仿佛在慕容霁月颅内发生。
无数灵感如瀑布般奔泻而下,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及;整个人却又失控地被这股汹涌的洪流裹挟着狂奔,无法停下,也不想停下。
慕容霁月感到,属于Selene的、那神赐的天赋的灵感与创造力,在这一刻彻底回归。并且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奔涌沸腾。
它灼热,却不带来灼伤。
它汹涌,却催生出全新的秩序。
它极度压榨着所有的精神力,却又同时赐予无穷无尽的能量。
她迅速抽出更多画纸,近乎疯狂地在上面记录着脑海中不断迸发的新灵感。
【月光下的冻湖】、【被过度打磨的温润玉石】、【困于金笼的倦鸟】、【精密怀表中那根脆弱却关键的弹簧】、【初雪悄然覆盖的冬日花园】、【月光流淌下的琉璃】、【被困于琉璃盏中的那一缕暖光】、【倦鸟归巢前飘落的最后一片柔软羽毛】、【寂静弦乐尾声那令人心碎的微弱颤音】……
还有……
还有……
慕容霁月的笔尖在纸面上飞速移动,竭尽全力捕捉着脑海中闪过的每一个精妙比喻和意象。
许久,她才停下笔,看着那张纸上的简笔画和旁边标注的注释,慕容霁月勾起了唇角,满意的用双手拿起那张纸欣赏。
只是,那份让她心慌意乱的衍生出来的感情,由心疼和心动为核心诞生出的感情,算是什么呢?
是怜惜?还是心动?还是别说难以描述的情愫?
她不知道。
她对这份感情的迷茫,如同她当初没有灵感绘稿的迷茫一样让她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
日子一日重复一日的过去。
唐惊寒恢复了那座“冰封的活火山”和“工作狂魔”的常态。
他依旧极度忙碌,行程表排得密密麻麻,似乎连喘息的时间没有。
他下达指令依旧简洁精准、不容置疑,要求严苛到近乎不近人情。
那个在包厢迷离灯光下,借着旋律泄露出一丝罕见脆弱的男人,仿佛只是慕容霁月一个恍惚间的错觉。
窗外时而晴空万里,时而乌云密布,唐惊寒办公室的灯依旧每天都会亮到深夜。
慕容霁月以拼了命想把自己拉回正轨,一遍遍劝说自己,唐惊寒只是她的“观察对象”和“灵感缪斯”。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难以复原。
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冷静抽离。
现在,只要看到他微蹙着眉峰、凝神审视屏幕的模样,她的就会下意识地握起拳头,脑中浮现的是那晚他微闭着眼、唱歌时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孤寂;
当他用冰冷无波的声音,毫不留情地驳回一份不够完美的方案时,她的耳边会不合时宜地回响起那沙哑而深情的歌声;
甚至在他接过她递去的咖啡,两人的指尖无意间即将触碰的刹那,她会像被微弱的电流猝然击中般,猛地缩回手,心跳莫名漏跳一拍——只为那记忆中,他紧紧握住麦克风的、骨节分明而用力到微微发白的手。
这种下意识的躲避和心跳失控的情况接二连三地发生,让慕容霁月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报表,试图用密密麻麻的数字淹没脑海里那些不合时宜
的画面和声音。
然而,越是压抑,那些念头就越是顽固地钻出来。
终于忍不住了,慕容霁月在晚上洗完澡后,给远在美国的自家老爸发信息。
【小梨】八八八八八八八
【小梨她爹】你是小喇叭吗?在这儿八八八八的。
【小梨】我是爸爸的防弹小棉袄
【小梨她爹】说吧,这个点不睡找我干嘛
【小梨】老爹,你觉得唐惊寒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梨她爹】你是他秘书还是我是他秘书?(翻白眼.jpg)
慕容霁月自然知道自己身边一直有家里的保镖暗中保护,这意味着自己的大致动向父母都清楚。所以她很早之前就向家里坦白了自己在给唐惊寒当秘书的事。
【小梨】哎呀爸爸你就说说你的看法嘛~(撒娇.jpg)
【小梨她爹】手段了得,头脑清醒,比他那个爹强得多。算是年轻一辈里难得的人物。
【小梨】能让我老爹开口夸的人,他还是第一个。
【小梨的爹】但他比你爹我还嫩着呢。国内这个点不早了,明天又要上班,早点睡。
【小梨】好嘞~
【小梨她爹】记住,受委屈了跟爸说,爸给你出气去。咱们慕容家可不怕什么唐氏。
【小梨】收到!(敬礼.jpg)
收起手机,慕容霁月唇角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家族的温暖和无条件的支持是她最大的底气,但也正因为如此,她更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在设计领域真正闯出一片天地。
至于对唐惊寒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暂且就任由它自然发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