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落下的一道雷劫散尽,天地间骤然静了下来。
羲云擦去唇边血迹,抬头看向自己绘制的阵法——
阵法布满裂痕,寸寸崩碎,却依旧护住了核心处的男子。
羲云满意一笑。
这是她亲手所创的引雷分势阵,可以减缓修士突破境界时遭受的雷劫威力。
她当初创建此阵,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保护亲近之人。
现在的确做到了。
羲云欣喜地抬眸,眼中似有万千星轨流转,可最终只映出法阵中央男子的身影——
男子持剑而立,银冠高束,乌发垂落,白衣不染纤尘,唯有衣袂处几道焦痕昭示着方才雷劫的凶险。
他的眉间有一道极浅的剑痕。
据羲云所知,那是他年少时以剑问心所留,如今已成剑尊之印,淡如寒潭映月,却比任何纹饰都更摄人心魄。
如雪覆青松,孤绝而立。
男子名为晏行川,他既是怀剑宗剑尊,也即将成为羲云的道侣——
*
晏行川手中赤明仙剑仍在低鸣,剑意未散,引得四周灵气翻涌不息。
——那是剑修破劫后的余韵,似乎也是天地对这位新任剑尊的认可。
二十年前,羲云刚刚认识晏行川的时候,他还是怀剑宗数十位峰主之一。
但当时的羲云,就已经察觉到眼前稳重自持、惜字如金的剑修,剑意凛冽不可测,颇有一剑斩断山河之势。
最重要的是,他斩妖除魔,却道自己只是在尽本分而已。
羲云很欣赏这样的人。
两人共同击杀一只大魔,因此相识。后来关系越来越近,直至五年前终于确定关系。
修真界的人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羲云原本想着等个合适的日子缔结道侣契约、举行道侣大典,没想到今日晏行川成功突破,看来要双喜临门了。
她自然是喜欢晏行川的,所以即使知道渡劫期的雷劫凶险万分,也甘愿护法。
……不过,这雷劫还是太有劲了些,怎么感觉比当年她突破到渡劫期的雷劫厉害多了?
算了,不管了,能突破了就是好事。
“雷劫过了!你已经是渡劫期修士,还是怀剑宗历来最年轻的剑尊。”
羲云嗓音微哑,眼底漾开笑意,“你挑个合适的日子,我们就办道侣大典。”
话音刚落,晏行川轻轻皱起眉头
他抬眸望来,琉璃般的浅色眼瞳里映着羲云的身影,却无半分喜悦,只有一丝……近乎困惑的歉意。
“抱歉。”他轻声道,“我……无法应你的道侣大典之约。”
羲云怀疑自己的耳朵被天雷劈后,所以听岔了——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稳,唯有藏在广袖中的手攥得生疼,“你……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晏行川静立原地,“此次诛杀海兽途中,我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向你说清——我们不能缔结道侣契约。”
“一切错误皆在我。五年前,我误将对你的钦佩认作男女之间的情愫,现在必须拨乱反正。”
白袖翻飞,他将掌心中的东西递给羲云——
那是一只赤色琉璃珠,其中燃着世间最为精粹的火焰。
是羲云送给晏行川的定情信物。
羲云垂眸瞧着晏行川掌心中的琉璃珠,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荒谬得紧。
她艰难开口,几乎是从牙缝挤出几字,“……错误?拨乱反正?”
眼前的剑修陌生得好似变了一个人。
五年前,这男人还垂着眼,一字一顿对她说:“愿为连理枝,岁岁不相负。”
现在竟然说两人间的情愫只是误会?
要不是自持身份,羲云恨不得像全天下遇见渣男的女子一样,狠狠将眼前的人揍一顿。
但她是火云瑶大长老,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要稳重,要平静,不能乱了方寸——
但,乱了又如何?!
羲云猛地抓起琉璃珠,她想狠狠砸在剑修平静的脸上,也想唤出自己最为猛烈的术法,更想让自己的本命法宝攻击!
随着她的心意,本命法宝“离火歌”眨眼间现身,缀着赤火的铃铛眨眼间攻向晏行川。
霎那间,凛冽的剑意几乎化为实质挡在离火歌面前,让这只铃铛偏离,堪堪从晏行川脸颊旁划过。
年轻的剑尊不躲不闪,垂眸定定看着羲云,任由铃铛在他脸旁留下一道血痕。
一滴血坠下,在雪地上绽开。
羲云瞧着那道刺眼的伤口,只觉得满腔怒火之下,更有一种涩然的心绪让她堵得慌。
铃铛在空中翻转,眨眼间回到羲云袖中。
她低声喃喃:“误会……五年了,晏行川,真有你的……”
羲云将缠在手腕上的镯子扔下,任由镯子滚落在血滴旁边,她抬手隔空取走晏行川手中的赤色琉璃珠。
五年前,她以赤色琉璃珠作为定情信物,而晏行川也以剑镯作为定情信物——
这是晏行川手持仙剑最先挥出的两道剑意,被他凝固后制成环环相扣的流光剑镯,送给了羲云。
但现在——
羲云指间骤然发力,捏碎掌中的琉璃珠。
她抬眸,望向静立如渊的剑尊,抬头看着静默的剑尊,“从今往后——”
她字字如刃,剜去过往,“你我之间,生死无关,恩怨两清。”
羲云决绝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