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云回到火云瑶之后,晏行川曾来拜访过数次——
火云瑶殷掌门乐呵呵接待了这位年轻的剑尊,两人一同在大殿内等候“繁忙”的羲云大长老。
等待数个时辰之后,殷掌门貌似遗憾地摇摇头,老神在在感叹道:“晏剑尊,你也看见了,羲大长老忙得很。”
如此来了几次,晏行川也明白过来火云瑶掌门是在替羲云挡着自己。
他垂下眼眸,然后起身告辞。
羲云的师妹谢芙菡得知此事后,脸色如冰,“师姐,我替你去把这个负心汉挫骨扬灰。”
羲云按下师妹,“别去,让掌门替我挡一挡就行。”
“可是……”被称为冰山长老的谢芙菡脸上满是怒意,“说不能与你结为道侣的是他,来我们火云瑶的也是他……他晏行川到底想做什么?”
羲云却能猜到晏行川的目的,她平静答道:“他是来送东西的。”
谢芙菡不解:“……送东西?”
“晏行川这人,看似少言少语,实则先谋后动……既然和我说取消道侣大典,那么应该在此前已经备了天地宝材用来赔罪。”
羲云抬眸,发现师妹欲言又止,她勾了勾唇:“你是不是在想我很了解晏行川?”
可若真是了解,他们又何至变成现在这样?
羲云看着手中泛起涟漪的茶水,喃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看来,我从不知道这位剑尊心里装着什么。”
谢芙菡狠狠冷笑一声:“装着什么我们不知道,但晏行川的心肯定是黑的。而且师姐你是火云瑶大长老,能缺什么?晏行川他有本事就把右手剁了送过来赔罪。”
晏行川拔出仙剑成为怀剑宗剑尊不过十年,但他太过年轻,又不到渡劫期,因此怀剑宗好几位长老颇有微词。
现在到了渡劫期,刚好堵住那些长老的嘴,却转头就说他和师姐的道侣之约不作数?
他晏行川算什么?!她师姐羲云可是没有仙剑在手,靠着自己到渡劫期的人!
谢芙菡越想越气,恨不得打上怀剑宗,让他们换一个剑尊。
到底是变心?还是早有预谋地毁约?
就在谢芙菡苦苦思索之际,忽然看向师姐右肩头的伤势,她心中蓦然浮上一层担忧:“师姐,你被雷劫所伤的肩头好些了吗?”
羲云神色平常地摇摇头,“闭关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要想彻底好全,恐怕还要费好几年的功夫。”
但想要伤势尽早痊愈,也不是没有法子——
办法一,是去佑溪谷。
天下医修尽在佑溪谷,羲云可以寻一位佑溪谷的医修治疗自己的伤势。
办法二,是去自在千山。
据传仙人曾在此渡劫,那时引发的雷劫不仅余力未消,还让千山万岭变成现在这般的怪异山势。
自在千山的开山老祖在此参悟,创造了可以消除天雷威力的护山阵法,创建了门派自在千山。
照理说,只要羲云进入自在千山,她便可以借助护山阵法落下的庇护,抚平自己的伤口。
羲云准备双管齐下——
她既要去佑溪谷治疗,也要去试一试自在千山的护山阵法庇护。
但她和晏行川取消道侣大典的消息,已经传遍修真界。
如果她现在去佑溪谷或者自在千山治疗雷劫的伤势,那不是告诉所有人,她堂堂火云瑶大长老羲云,帮助晏行川突破境界时受伤。
再结合婚约取消的消息——
众人只会觉得她超爱,爱惨了晏行川,却转头被这样的薄情人辜负。
火云瑶大长老羲云年纪轻轻就已经到达渡劫境界前期,但超爱晏行川。
火云瑶大长老羲云今年杀了数只从浊气中诞生的魔兽,但超爱晏行川。
火云瑶大长老羲云今年击杀潜入人族领地的蚩魔修士,但超爱晏行川。
……
羲云捏紧了手中的茶杯。
她绝对不能让“超爱晏行川”五个字紧紧缠绕着自己。
道侣可以没有,但她不能这样丢脸。
谢芙菡语气森然:“师姐,谁敢这么说你?要真有这样的嘴碎子,我见一个揍一个,见一双揍一双。”
羲云感动,她知道师妹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但要是天下人都说,只怕师妹十年都揍不完。
况且那样也太霸道,她们作为火云瑶的大长老和长老,要以理服人。
以,理,服,人。
羲云朝着谢芙菡安抚一笑:“放心,师妹。我已经想好办法了——进入自在千山不难,扮作外门弟子就行。”
“去佑溪谷也不难,只要我化形为其他人,就说自己路过雷劫不小心被劈了一下,咬死不承认自己是帮人护法之时受伤。”
谢芙菡黯然:“……若非晏行川,师姐你哪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治疗自己的伤势。”
羲云沉默半晌,其实二十年的相识,五年的相伴,她也不知为何晏行川的心思在何时变了。
亦或者解除婚约的心思早就有了?
她拍了拍师妹的肩,总结:“剑修的嘴,骗人的鬼。”
那样稳重自持,惜字如金的剑尊,没想到和其他渣男也没什么区别。
这时,羲云察觉到腰间乾坤袋中的纸鹤开始颤动。
那是两年前,晏行川学着定情的年轻修士之间流行的沟通法子,以术法附在纸鹤上,双方一人持一只纸鹤。
只要任何一人想要找对方,以灵气注入自己的纸鹤,另外一个人那里的纸鹤就会轻晃,这样对方就会知道了。
看来,晏行川发现在火云瑶也见不到羲云,这才换了个法子——
可是何其可笑,明明两人已经断绝关系,可还用定情修士之间的纸鹤来寻找她。
纸鹤,也在提醒她两人之间的过往。
羲云神色不变,只是用神识操控一股灵气,飘进乾坤袋中将纸鹤碾碎。
随后将其扬为齑粉。
*
但羲云在离开火云瑶之时,还是见到晏行川了。
彼时她刚刚离开火云瑶山门不过瞬息,就见天际边泛起一道灼目的剑芒。
那剑芒来得极快,却在接近时明显缓了速度,像是持剑之人突然踌躇。最终剑芒在她十步外散去,化为那个熟悉的身影。
剑芒散去,化为晏行川的身影——
白衣剑尊依旧如霜似雪,银冠束起的长发被山风吹得微微晃动。
“我不缺东西。”羲云冷冷瞧着:“晏剑尊还是自己收着吧,别来火云瑶了。”
她不缺东西是真,更重要的是——
晏行川坚持不懈地要见她,会让她有种错觉,好似晏行川从未说过“我误将对你的钦佩认作男女之间的情愫”。
但不过是自欺欺人。
面对羲云的冷声冷语,晏行川双眼平静如深潭,他抬手将一物递了过来——
那是一枚通体银色的令牌,带着一抹极为凛冽、几乎刻入其中的剑意。
是属于怀剑宗剑尊的特殊令牌。
晏行川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是我辜负你在先,这是‘问剑誓令’,无论将来你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天害理……就算舍弃性命,我也会做到。”
这枚令牌的确很珍贵,但羲云一眼都能看出令牌上的剑意是晏行川的。
看来他早想好和她断绝关系后,用“问剑誓令”赔礼……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羲云心头窜出一股怒气,随后泛上一阵倦怠。
“晏行川……”
羲云轻轻剐了一眼他掌心的令牌,“你我之间,再无瓜葛,这种赔罪的东西也不用再送来了。”
她觉得有些可笑:“你是觉得我有什么做不到,必须要靠这个令牌,必须要靠你吗?”
晏行川声音清冽:“但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够了。”羲云打断他的话,“我们两别绕车轱辘了……我不收令牌,你也别来火云瑶了。”
晏行川手却一动不动,一副羲云不收下,他就不离开的模样。
是了,他觉得有负于她,所以执拗地想要用其他东西补偿“亏欠”。
以前羲云觉得晏行川稳重自持,惜字如金;现在她才发现,眼前的人简直是锯了嘴的铁疙瘩,一意孤行。
既然他这么想两清——
羲云抬手抽走“问剑誓令”,那么她就随他的意,让两人两清。
“我收下了。”
羲云静静看着眼前的白衣剑尊,“剑尊可满意?”
晏行川轻轻颔首,“保重。”
随即化为一道剑光,眨眼间离去。
羲云倦怠地看了一眼远去的剑意,只觉得内心感受复杂,说不明道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