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法器是不是出错了,但我从未骗你。”
谢恣望着羲云沉默的侧脸,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受伤,“我是真的想与你结为道侣,想与你长长久久相伴,一世一双人。”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恳切,此刻的眼神、神态,乃至每一分细微的表情,都寻不出半分破绽。
羲云只觉得自己大脑被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的自己在忿忿不平地大喊着:“任务面板从未出过错,肯定是眼前的人在骗你!”
另外一半的自己则是低声替谢恣辩解着:“别人对你的情谊要靠任务面板来分辨本就是极为可笑的事情,难道你自己没有感受到谢恣的感情吗?你肯定是感受到了,对不对?”
是……她的确是感受到过谢恣的感情,可若让她不相信任务面板,她……她也做不到。
羲云迎着谢恣的目光,将乾坤袋中的一个小玉瓶递给谢恣,“玉瓶中装着一颗药,服下之后,若你下一句说的是真话,无事发生……若你说的话是假话,那么左脸上就会浮现一道红痕,显现一日。”
这近乎儿戏的丹药,是她二百岁完成【存活至两百岁】任务时,面板所赐的奖励,共计十粒。
羲云从未想到自己第一次用到这药丸,居然是要用在谢恣身上。
她轻声问道:“谢恣,你敢服下吗?”
“我敢。”
桃花眼的青年定定看着羲云,随即从玉瓶中倒出一粒,仰头服下,喉结滚动。
羲云深吸一口气,问道:“谢恣,你是心甘情愿且真心实意想和我成为道侣吗?”
谢恣毫无迟疑,“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真心实意,欲与你结为道侣。”
话音甫落,一道刺目的红痕,如烙印般悄然浮现在他左颊之上。
此时此景,荒谬得令人发笑。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右手无力一挥,灵气自发汇聚,凝成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谢恣此刻的模样。
那一瞬间,青年一双桃花眼中,似乎浮现出一丝羲云看不透的情绪。
羲云声音干涩:“你……你为何要骗我?”
谢恣并未立刻回答。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颊上那抹痕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喟叹:“这药丸……竟真的有用。”
羲云一颗心渐渐发冷。
谢恣的这番话,无异于承认他直至方才,仍在赌她的信任,赌这谎言能天长地久。
羲云执拗地,再次重复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谢恣垂眸,视线落在羲云微微发抖的手上,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不好吗?”
“哪里好?”羲云几乎要笑出泪来,“好让你的虚情假意永不败露?”
“真心假意,又有何分别?”谢恣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抹漠然,“没有你那所谓的法器,你根本察觉不出半分异样。羲云,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他甚至向前微倾,语气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蛊惑力,描绘着本不存在的未来:“我们可以一同游历天南地北,看尽四时风物。待我境界突破,你我便可并肩抵御北境兽潮,性命相托,生死与共……”
多么美好的未来,美好得像一场镜花水月。
羲云定定看着眼前的青年,脑中一阵眩晕——
过往的事情犹如走马灯花一般,一件又一件地在她脑中浮现,甚至让她想起来一个始终被自己忽略的、看似只是巧合的疑问。
羲云终于问出口:“那你最初接近我……是抱有目的的吗?”
谢恣定定看着她,颊上红痕未消,终是坦诚回道:“有。”
羲云心脏猛地一缩,喃喃道:“那日在破碎秘境,你为我挡下蛇毒……也是刻意算计?”
谢恣直视着她,“是……我久闻火云瑶羲堂主天资卓绝,乃六大门派这一辈中的翘楚。我当时想,若能借此机会与你结下渊源,日后之路,或许会顺畅许多。”
原来如此。
羲云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的少年谢恣,那个冷傲孤僻、惜字如金的谢恣,如何在二十年后面不改色地附和他师兄宇文德华,甚至能恰到好处地奉上几句恭维。
她曾一度疑惑,究竟是怎样的际遇,能让一个人的性情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
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谢恣所遭遇的不公与打压并非虚假,他或许也曾愤怒、也曾挣扎,但最终,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去应对——敛起锋芒,藏起傲骨,戴上温顺谦卑的面具,学会察言观色,学会投其所好。
只不过,后来他遇见了她,那个需要他刻意拉拢的对象,便从师兄宇文德华,换成了她羲云。
甚至连他自己,连同他那份精心修饰过的“情意”,都成了他用来换取更好未来的筹码。
事实太过可笑,待脑中眩晕褪去,羲云忍不住冷笑一声:“你可真看得起我,谢恣……我只不过是火云瑶的一名堂主,给不了你什么。”
“你已经是佑溪谷长老之徒,不需要你虚情假意来骗我,也不需要你将自己当成一桩交易送与我。”
谢恣桃花眼沉沉,定定看着羲云:“可我从未忘记你帮助过我的种种,你想要一份不变的情谊,想要有人永伴你身侧,我也可以做到……为何你一定要在意真真假假?”
“不在乎真假?”羲云怒笑道:“虚假的东西,如同幻影,本就不存在。”
“你接近我带有目的,你的情谊也是假的……你嘴里面还有一句真话吗?!是不是我认识的谢恣,整个人也是假的?!”
“从此你炼的丹药我会先验鸠毒,你受的伤我会怀疑是否又是苦肉计。就连你一脸珍重说出的情话——在我眼里也不过是又一场精心排布的谎言,是不是又在算计着要得到某物?!”
羲云眼眶通红却扬起下巴,“恭喜你,你成功把自己变成了我最熟悉的陌生人。”
谢恣嘴角轻颤,却始终没有开口。
两人之间的空气,竟比北方极寒之地还要冷上几分。
“就当我们,从未相识过……我们之间发生的种种,也不过是场笑话。”
羲云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自此,她和谢恣五十年未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