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漆。
磨盘镇。
静静的山谷之中,只有零星几点灯火。
镇子外的一片密林里,李云昭和他手下仅存的十几名弟兄,正屏息凝神,冰冷的杀气在黑暗中缓缓弥漫。
“连长,真的要打吗?”王大山凑到李云昭身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忧虑,“镇子里那伙狗汉奸,少说也有四五十条枪。咱们就这点人,硬冲进去,怕是……”
队伍内部,刚刚为此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
王大山主张绕开,认为为了几个快死的伤员,把所有人的命都搭进去,不值当。而孙明华则涨红了脸,坚持必须去,否则伤员必死无疑,他这个医生留下来也没了意义。
最终,是李云昭一锤定音。
打!
他看着王大山:“老王,这笔账,得这么算。”
“第一,小六子他们是我们的弟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这是规矩,也是人心。”
“第二,我们的子弹还剩多少?每人不到五发!再不想办法补充,下次遇到鬼子,我们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等死!”
“第三,”李云昭的声音变得冰冷,“这个刘三麻子,是鬼子扎在这里的一根钉子。我们拔掉他,不仅能缴获物资,还能震慑周围那些首鼠两端的墙头草,为我们在这里立足,争取最大的空间!”
“救人,抢枪,立威。一箭三雕,这个险,值得冒!”
一番话,说得王大山哑口无言。他沉默了许久,猛地一拍大腿:“妈的!连长,你说的对!干了!”
这不再是一次仓促的遭遇战,而是李云昭第一次在有准备的情况下,精心策划的敌后突袭。
“石根,情况怎么样?”李云昭转向一旁换上了一身樵夫打扮的石根。
下午,石根利用自己本地人的身份和一口流利的方言,装扮成进镇卖柴的樵夫,大摇大摆地进去侦察了一圈。
“连长,都摸清了。”石根的声音有些兴奋,“刘三麻子的‘维持会’自卫队,拢共四十二个人,都是镇上的地痞流氓,手里拿的都是老掉牙的汉阳造和土喷子,连一挺机枪都没有。”
“哨兵有两个,一个在镇口的牌楼下,一个在刘三麻子宅院的后门。晚上过了十点,这两个哨兵就会凑到一起喝酒偷懒。”
“刘三麻子那个狗汉奸,怕死得很,晚上都睡在他家院子最后面的一栋小楼里,窗户都用铁条焊死了。”
李云昭在地上摊开一张用木炭画的简易地图,开始下达作战命令:
“王大山!你带八个人,组成突击组!等会儿动静一响,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用最快的速度,从后门摸进刘三麻子的宅院,活捉刘三麻子!记住,要活的!”
“刘飞!”
“到!”学生兵刘飞一脸严肃。
“你带四个人,组成火力组。镇子东头有个钟楼,是全镇的制高点。你们抢占那里,居高临下,压制任何可能出现的反抗。别让人把警报敲响了!”
“我,”李云昭指了指自己,“带着孙医生和石根,是后勤组。我们的目标,是镇上的西药铺和粮仓!”
……
午夜。
镇口牌楼下,两个伪自卫队的哨兵,正缩着脖子,凑在一起,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劣质的烧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天。
他们没有注意到,几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后的黑暗中摸了上来。
王大山一马当先,他的动作,像一头捕食的猎豹。
他猛地从后面窜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一个哨兵的嘴。同时,他另一只手中的刺刀,没有丝毫犹豫,从那哨兵的后心,狠狠地捅了进去!
“噗嗤”一声轻响。
那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软了下去。
另一个哨兵刚反应过来,就被两名战士死死按倒在地,一把刺刀,干净利落地抹开了他的喉咙。
王大山对着黑暗中打了个手势,突击组的八个人,如同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涌进了刘三麻子的宅院。
与此同时,镇子东头的钟楼。
刘飞带着火力组的四名士兵,用绑着布条的枪托,干净利落地砸晕了负责守夜的更夫。他们迅速爬上钟楼,架好了枪,黑洞洞的枪口,俯瞰着整个沉睡的小镇。
李云昭则带着孙明华和石根,在黑暗中快速穿行。石根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带着他们完美地避开了巡夜的更夫和家犬。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西药铺的后门。
“连长,就是这儿!我叔的药铺!”
李云昭示意士兵用刺刀撬开门锁,一股浓重的中药混合着酒精的味道,扑面而来。
孙明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如同饿了三天的乞丐见到了满汉全席,冲了进去,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开始在药柜和货架上疯狂地翻找起来。
“磺胺!天呐,是德国拜耳原厂的磺胺粉!”
“还有奎宁!虽然不多,但够救命了!”
“酒精、纱布、手术刀……发了,我们发了!”
孙明华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救命的药品,装进了自己的医疗箱。
就在这时,镇西头的刘三麻子宅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砰!
李云昭的心猛地一沉。
出事了!
他立刻对石根说道:“去粮仓!能带走多少带多少!快!”
自己则带着两名士兵,朝着枪响的方向冲了过去。
当他们赶到时,王大山正一脚踹开一间密室的门。密室里,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胖子,正举着一支左轮手枪,色厉内荏地对着他们。
他就是刘三麻子。
“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开枪了!”
“开你娘的枪!”王大山根本不吃他这套,在他扣动扳机前,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记干脆利落的手刀,砍在了刘三麻子的手腕上。
左轮手枪掉落在地。
王大山一把揪住刘三麻子的头发,骂道:“他娘的,让你个狗汉奸不老实!”
原来,是刘三麻子的一个小老婆,在混乱中偷偷开了一枪示警,已经被当场击毙。
李云昭没有理会吓得屁滚尿流的刘三麻子,他的目光,被密室里的一个东西,给死死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台崭新的、摆在桌子上的……军用电台!
电台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本密码本!
这是刘三麻子用来和日军联络的宝贝!
李云昭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知道,这个意外的收获,其价值,远超这次行动缴获的所有药品和枪支!
它意味着,他们这支失联的孤狼,有了重新睁开“眼睛”、张开“耳朵”,甚至与外界恢复联系的可能!
就在他们为这巨大的收获而兴奋之际,镇子后山的方向,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枪声!
哒!哒哒!
那是警报!
石根脸色大变:“不好!是后山!刘三麻子养的那伙侦缉队,就驻扎在那!”
被惊动的镇民中,有人认出了石根,并悄悄跑到了后山告密!
凄厉的铜锣声和竹哨声,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整个磨盘镇,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活”了过来!
李云昭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的行踪,彻底暴露了!
他们被堵在了这个小小的镇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