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廊道两侧的指示灯流水般向后滑去,冰冷的光晕拉长了身影,又缩短。

视野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微晃动。像信号不良的屏幕,闪烁着重影。我下意识地眨眼,聚焦。

是记忆碎片。艾拉的记忆。

【同样的金属廊道,她快步疾行,副官跟在身后语速飞快地汇报边境冲突的升级,她的侧脸线条紧绷,命令简洁而清晰。】

现实的廊道与记忆的影像短暂重叠,又倏然分开。

越靠近行刑台,碎片涌现得越频繁。

【一个庆祝胜利的喧闹酒会,香槟泡沫溢出杯口,同僚们簇拥着她,笑声不绝于耳,她微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

【一间狭小的密室,灯光昏暗,几个肩章闪耀的男人围着她,声音压得很低,“……必须处理掉,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她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

那些记忆鲜活、生动,带着彼时的情绪温度,试图将我彻底吞没。我是旁观者,又是亲历者。胃里一阵翻滚。

沉重的气闸门嘶嘶滑开,刺目的自然光猛地涌进来,我下意识地眯起眼。

巨大的广场。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隔离能量场之外,寂静无声。无数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好奇的,厌恶的,敬畏的…他们看的不是我,是“艾拉指挥官”,是那个即将被公开处决以平息民愤的替罪羊。

广场中央,高耸的断头台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离子刃早已充能完毕,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空气因此微微扭曲。

我被押解着,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

高台的风很大,吹起我一丝不苟的金发。我看到了高台对面观礼席上的那些人。

联邦的高层们。穿着笔挺的礼服,神情肃穆,仿佛参加一场庄严的国葬,而非一场龌的处决。

艾拉就站在他们中间。

她同样穿着指挥官制服,却比我这件更笔挺,肩章更闪耀。她平静地注视着我,如同注视一个程序即将运行完毕的器械。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交。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抹彻底的了然和…轻蔑。她享受着我的恐惧,享受着用我的死亡为她铺平道路的快意。

所有的混乱和恍惚,在这一刻骤然沉淀。

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清醒,像最后的肾上腺素,注入我濒死的心脏。

我不是她。

我是479。是被他们夺走一切、连死亡都要被利用的棋子。

牧师走上前来,例行公事地念诵悼词,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广场,空洞而虚伪。“……她的牺牲,是为了联邦更大的荣光……”

我什么都没听进去。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艾拉。盯着她冷漠的蓝眼睛。

刽子手按住我的肩膀,示意我跪下。我的膝盖触碰到冰冷的台面。

断头台的支架发出机械运转的轻响,离子刃的嗡鸣陡然升高,蓄势待发。

观礼席上,艾拉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满意而残酷。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却不是挣扎或嘶吼。

我朝着她的方向,咧开一个笑容。一个属于479的、疯狂而扭曲的笑容。用她绝对能读懂的唇形,无声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