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儿子对我满脸的厌恶和抗拒,胸口堵得几乎要炸开。那冰冷的河水似乎再次淹没了我,但这一次,是彻骨的心寒。
我不再争辩,沉默地转过身,继续淘米。手因为常年的劳作和刚才的冰冷井水,显得异常粗糙、红肿。
陈婉月假意要过来帮忙洗菜,团团就尖叫着跑过来,一把推开我的手,紧紧抱住陈婉月的手。
“你滚开!你的手那么粗糙,像树皮一样,会把婉月阿姨的手划伤的!”
他仰起小脸,崇拜地看着陈婉月:“婉月阿姨的手又白又嫩,香香的,就像公主一样!才不像你,你的手就只配干粗活!”
许云鹤在一旁听着,非但不制止,反而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仿佛儿子说出了什么至理名言。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团团说得对,劳动不分贵贱,但人分层次。婉月的手是用来握笔杆子,自然要精细保养你的手嘛,天生就是刨土地的,正好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我的心仿佛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痛得麻木。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爱了五年的丈夫,这就是我拼了半条命生下、又豁出性命从河里救起的儿子。
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粗鄙的、物尽其用的工具。我的爱和付出都成了他们厌弃和羞辱的理由。
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我扶着灶台,咳得撕心裂肺,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而他们三个依偎在一起,仿佛一家人。
那一刻,支撑着我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
这样也好。
我缓缓直起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一步一步挪回那间充斥着药味的房子。
窗外的雪光映照着被我压在枕下的那张西部计划报名表,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将它一点点抚平。
许云鹤带着陈婉月和团团在堂屋,笑语晏晏,共享着那罐精贵的黄桃罐头。我这间充斥着病气和药味的屋子,仿佛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脚步声轻轻响起,陈婉月独自走了进来,眼底闪烁着算计和得意。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
“向芷姐姐,看你病得这么重,我真是过意不去。”
“其实吧,前几天团团掉河里……是我推的。”
因为早有预料,所有我毫无波澜。
她继续低声笑道:“谁知道你那么傻,自己跳下去救,还搭上半条命。不过也好,病成这样,更显得你是个拖累了。”
她理了理鬓角,姿态优雅,说出的话却如毒蛇吐信。
“云鹤心里只有我,团团也只认我。你占着这个位置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个泥腿子村妇。等我借着云鹤哥的东风回了城,自然有更好的前程等着我。他们父子,不过是我的一块踏板罢了。”
她紧紧盯着我的脸,试图从中找到愤怒或者绝望。但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空洞,仿佛她说的不过是一件与我不相干的事情。
这种淡然,反而让她蹙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她试探着,“你不会是认命了吧?还是……在打什么别的主意?”
我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隔绝了她探究的视线。这种沉默更让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