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沈逸?”她声音清脆,像忽然落在院里的雀儿。
沈逸终于抬了下眼,目光快速地从林晚晚脸上扫过,点了点头,声音不高,带着点城里口音的磁性:“嗯。”
“你愿意跟我处对象?”林晚晚问得更直接了,她娘在后面急得直拽她袖子。
沈逸似乎被这直白弄得愣了一下,视线对上林晚晚那双大胆、探究,甚至带着点挑衅的眼睛,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又垂下眼去,声音更低了点:“听组织安排。”
“成!”林晚晚忽然就笑了,露出一口细白的牙,转头对支书和她爹娘说,“那我没意见!”
这事儿,就在林晚晚这一声“成”里,近乎儿戏又带着点命定般地拍板了。没有三媒六聘,就是支书当个见证,两家(沈逸算一家)凑在一起吃了顿不算丰盛的饭,林晚晚那个印着红双喜的木头箱子搬进了沈逸暂时落脚的那间西屋,这婚,就算结了。
洞房花烛夜?不存在的。
那天晚上,林晚晚穿着半新的红褂子坐在炕沿,心里头像是揣了只兔子,砰砰乱跳。屋里点着盏煤油灯,光线昏黄。沈逸洗漱完进来,带着一身淡淡的皂角味,他看了林晚晚一眼,没说话,走到炕的另一边,从他那旧帆布包里拿出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洗得发白的手帕,递了过来。
“林晚晚同志,”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疏离,“以后我们就是革命伴侣了,要……互相尊重。”
林晚晚看着那条手帕,心里那点旖旎和紧张“噗”一下,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泄了个干净。她抬头,瞅着沈逸那副正经又紧绷的样子,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她没接那手帕,反而身子往前一探,把自己手里一直攥着、刚才偷偷擦过汗的、有点潮乎乎的手帕,猛地塞到了沈逸怀里。
“沈逸同志,”她学着他的腔调,眼睛弯弯的,带着狡黠的光,“你额头上有汗,擦擦吧,我看你比较需要。”
沈逸显然没料到这一出,怀里被塞进块带着姑娘家体温和些许汗湿的手帕,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起来,连脖子都漫上一层薄红。他拿着那块手帕,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半晌,才憋出一句:“……谢谢。”
林晚晚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那点尴尬和不安瞬间烟消云散。她自顾自地脱了鞋,爬到炕里面,扯过一床被子:“睡吧睡吧,明天还得上工呢!”
2 红豆生南村
沈逸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已经裹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黑乎乎后脑勺的身影,手里那块微湿的手帕仿佛烫人一般。他沉默地站了很久,才吹熄了煤油灯,在炕的另一头,和衣躺下。中间隔着的距离,仿佛还能再睡下两个人。
夏夜的虫鸣透过窗户纸传进来,聒噪又充满生机。
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了起来。
沈逸话少,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白天跟着社员们一起下地干活,他到底是城里来的书生,力气活上比不上庄稼把式,但肯学,也不偷懒,一天下来,那身蓝布褂子总是被汗水浸得深一块浅一块。林晚晚则还是那个风风火火的林晚晚,干活麻利,嗓门也大,只是在面对沈逸时,那份泼辣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