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村里人都说新来的知青贺明洲好看得不像话。

可我觉得他娇气,连秧都不会插。

直到他红着眼把我堵在麦垛后:

「工分我都给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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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太阳,毒得很,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北圩村那片刚分了任务的水田。田里的水泛着烫人的热气,秧苗蔫蔫地立着。知了在岸边的老槐树上拼了命地叫,叫得人心头更添了几分燥。

林秀猫着腰,手里的秧苗一撮一撮,又快又稳地扎进稀泥里,行是行,垄是垄,利落得像尺子量过。汗水顺着她黝黑的鬓角往下淌,她也顾不上擦,只偶尔直起腰,捶捶后肩,目光不经意地,就扫到了旁边那块田里的动静。

新来的知青,贺明洲。

村里大姑娘小媳妇这几天嚼舌根子,总离不开这个名字。都说他长得俊,是从画报上走下来的人。林秀撇撇嘴,俊?顶饭吃还是顶工分使?

瞧他那样子,戴着副遮了半张脸的眼镜,瘦高的个子弯在水田里,别提多别扭了。那身半旧不新的知青蓝布衫穿在他身上,也显得空落落的。他插秧的动作生涩得叫人看着着急,手指头跟那秧苗苗较着劲,半天也栽不下去几棵,还歪歪扭扭,东倒西歪。泥点子溅了他一脸一身,那副眼镜也滑到了鼻尖,看着狼狈不堪。

“啧。”林秀几不可闻地发出个气音,重新弯下腰去。城里来的娃娃,果然中看不中用。

歇晌的时候,林秀坐在田埂边的树荫下,拿出自带的杂面饼子,就着军用水壶里的凉白开,一口一口默默地吃着。其他社员也都三三两两聚着,说笑打闹,就贺明洲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另一头,拿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写画什么。他摘了眼镜,用衣角慢慢擦拭着镜片。没了那碍眼的玻璃片遮挡,林秀才发现,村里那些婆姨说得倒不全假。

他的侧脸线条是挺顺溜,鼻梁很高,嘴唇薄薄的,抿着的时候,透着一股跟这黄土坡格格不入的安静。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贺明洲忽然转过头来。

林秀心里一跳,赶紧别开脸,假装在看远处的山梁子。脸上却有点烧得慌。

日子一天天在汗水里泡过去。双抢时节,活儿重得能压弯铁打的腰。林秀是村里的壮劳力,从不惜力,可连着几天高强度的劳作下来,也觉着骨架都要散了。这天下午收工,她拖着两条像是灌满了铅的腿往家走,嗓子干得冒烟。

路过知青点旁边那口老水井时,她看见贺明洲正费劲地摇着辘轳打水。他动作还是不太协调,一桶水摇上来,洒了小半桶。林秀本想直接走过去,脚却像钉住了。

贺明洲也看见了她,他犹豫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拿起井台边一个崭新的搪瓷缸子,从水桶里舀了满满一大碗清澈冰凉的井水,双手端着,走到她面前。

“林秀同志,喝、喝水。”他的声音清朗,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耳根子悄悄红了。

林秀愣住了。她看着他递过来的缸子,白底红字,印着“为人民服务”,和他这个人一样,崭新,又带着点不合时宜的郑重。他手指修长,紧紧握着缸子,指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瞟过来。

林秀脸上猛地一热,心头莫名蹿起一股无名火。是可怜她?还是显摆他有新缸子?她这种土里刨食的村姑,难道连口水都喝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