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渴!”她硬邦邦地撂下两个字,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脚步迈得又急又快,好像后面有狼撵。
直到拐过墙角,她才慢下来,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那水,看着是真凉快啊……
自那以后,林秀发现自己好像总能“撞见”贺明洲。
有时候是下工路上,他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远处,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有时候是她中午打开带来的布包,会发现里面多了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城里才有的那种动物饼干。手帕是素色的,带着淡淡的肥皂香。更多的时候,是她负责的那片田垄,总被人提前悄悄地帮着收拾过一些,省了她不少力气。
她问过一起干活的小姐妹,小姐妹挤眉弄眼地笑:“还能有谁?肯定是那个姓贺的知青呗!秀儿姐,他对你心思不一般哩!”
林秀嘴上骂一句“胡说啥”,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晃荡得厉害。
这天傍晚,生产队集中记工分。会计念到林秀的名字,报出的工分数目比她自个儿心里算的,多了整整两个工分。两个工分!那能多换半斤粮食呢!
她正纳闷,抬头就看见记分员旁边站着贺明洲。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工分本,正低声跟记分员说着什么。然后,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把我的工分,划两个给林秀同志。”
记分员显然也愣住了,看看他,又看看林秀,眼神古怪。
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冲上林秀的头顶。她拨开人群,几步冲到他面前,声音又尖又亮,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和愤怒:“贺明洲!你啥意思?”
贺明洲被她吼得一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
“我林秀有手有脚,能挣够自己的工分!用不着你可怜!把你的工分拿回去!”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惹恼了的野猫。
贺明洲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在周围人探究、窃笑的目光中,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林秀一把夺过记分员手里的本子,用力在上面划掉了那多出来的两个工分,然后把自己的工分本拍在桌上,转身就跑。她跑得很快,风在耳边呼呼地响,吹得她眼睛发酸。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她林秀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尤其是他的!
她一口气跑到村后头打谷场那几个巨大的麦秸垛后面。这里僻静,平时少有人来。她靠着粗糙扎人的麦秸垛,慢慢滑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心里乱糟糟的,又酸又胀。
脚步声很轻,但还是被她听到了。
她猛地抬起头。
夕阳金色的余晖把麦秸垛染成了温暖的颜色,贺明洲就站在那片光晕里,微微喘着气,显然是跟着她跑来的。他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此刻红得厉害,像熬了夜,又像是……要哭出来。
林秀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忘了反应。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青年男子特有的热意。他伸出双臂,撑在她身后的麦秸垛上,把她圈在了他和麦垛之间这个小小的、无处可逃的空间里。
这个举动太大胆,太出乎意料,林秀彻底懵了,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