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他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你别生气……”
他看着她，眼圈红红地，眼神却执拗得惊人：“工分……我的工分都给你。”
林秀呼吸一滞。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后面那句话挤出来，带着卑微的、小心翼翼的恳求：“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
风好像停了，知了也不叫了。天地间，只剩下他滚烫的呼吸，和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林秀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那双红着的、盛满了紧张和期待的眼睛，之前所有筑起的硬壳，在这一刻，哗啦一声，碎得干干净净。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明洲见她沉默，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撑在麦垛上的手臂也开始微微发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他眼睫垂下，快要放弃的时候，林秀忽然极轻、极快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贺明洲猛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秀的脸红得像天边最后那抹晚霞，她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谁……谁要你的工分……”
贺明洲愣了一瞬，随即，巨大的狂喜从他眼底迸发出来，那点残存的水汽被笑意驱散，亮得惊人。他咧开嘴，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笑得有点傻气，和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知青判若两人。
他放下有些发僵的手臂，搓了搓手指，想碰碰她，又不敢，最后只是低下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一遍遍地、笨拙地重复：“好……不要工分……都给你……都给你……”
夏风又悄悄吹了起来，拂过金黄的麦秸垛，带着新麦的香气，和少年人满腔赤诚、藏也藏不住的喜欢。
那声几不可闻的“谁要你的工分”之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随即又被夏夜微醺的风吹散。
贺明洲眼底的黯淡瞬间被点燃，像是投入了星火的荒原，骤然亮得惊人。他咧开嘴，那两颗小小的虎牙毫无防备地露出来，笑得傻气，却又带着一种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快乐。他平日里那份沉默和疏离，在这一刻冰雪消融。
“好……不要工分……”他重复着，声音低哑却满是笑意，搓了搓手指，似乎想碰碰她垂在身侧的手，最终还是没敢，只是目光灼灼地锁着她泛红的脸颊，“都听你的。”
林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热意更盛，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她猛地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麦秸屑，故作镇定：“天、天黑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贺明洲反应，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还要快上几分，几乎是落荒而逃。
贺明洲这次没有立刻跟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几乎是跑起来的窈窕背影，嘴角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晚风吹动他额前微湿的黑发，带来远处村庄隐约的狗吠和炊烟的气息，他第一次觉得，这北圩村的夏夜，原来可以这样美好。
自那天起，两人之间仿佛有了一层心照不宣的秘密。
贺明洲不再笨拙地、明显地送东西或让工分，但他无处不在。
林秀去河边洗衣服，会发现最好的一块、带着树荫的捣衣石空着，像是专为她留的。她弯腰捶打衣服的间隙，偶尔一抬头，就能看见贺明洲坐在不远处的河堤上看书，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安静得像一幅画。他看得专注，但林秀总觉得，他的余光一定瞥着自己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