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天吃了小黑瞎子肉,她就不再喊傻大憨了。
她伸手就要去拔鸡毛:“这毛多好,正好做毽子!”
张小芳看着自家这个一天天没个消停的疯丫头,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开口拦。
赵红棉突然停住了手,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猛地扭头看向撒大斌,眼睛瞪得溜圆,兴奋得小脸通红。
“姐夫!你家还有吧?!好多吧?!”
撒大斌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赵红棉一听,更高兴了,小兔子似的蹦跳着,扯着张小芳的袖子嚷嚷:
“妈!今天我去姐姐家吃饭!晚上不回来了!”
她冲着撒大斌家那边一指,语气里带着小得意,“姐夫家里还有好多野鸡!姐姐肯定做好吃的!不像你,多做一点都舍不得!”
张小芳被自家闺女这大实话噎得一滞,眉头紧紧蹙了起来。她想拦她,又被她这话气得不知道说啥好。
撒大斌看着赵红棉那股子馋得不行的急切劲儿,知道拦不住,只能看着她那蹦跳着就往外跑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姥爷,”撒大斌转头看向张树山,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稳当,“我把复合弩拿回去。搁这儿,怕红棉乱动给弄坏了。”
“中,给你看着呢,没让那疯丫头乱动。”姥爷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说。
撒大斌去了仓房。昨天新做好的复合弩就放在里面等着胶干透。
仓房门推开一道缝,撒大斌闪身进去。
在木墙上一眼就看到了那把复合弩。这把弩弓身泛着新木头的光泽,胶也干得差不多了,弦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子新生的劲儿。
他把弩背到身上,关好仓房门,又走到屋门口,跟姥姥、姥爷和张小芳告别。
“行了姥姥姥爷,妈,我回去了。家里还有点事儿。改天再来看您们!”
他出了院子,朝着自家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赵红棉已经不见人影,估摸着是先跑回去了。
回到家门口,推开门,一股子熟悉的、热乎乎的饭菜香和柴火味儿又扑面而来。混合着屋里的暖意,让人心里感到踏实。
赵红梅正围着围裙,手脚麻利地在灶台前忙活,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灶台边的小板凳上,赵红棉正兴高采烈地拽着一只野鸡的羽毛,“哗啦哗啦”地往下薅,旁边的小地上已经堆了一小撮灰褐色的绒毛。
“姐夫你回来啦!”赵红棉一见他,嗓门就拔高了,“你看我拔了好多毛!做毽子可好了!”
她把手里的鸡毛往炕上一放,又抓起另一只,一边拔一边说:“我得多拔点儿,给班里同学一人做一个!我们班小雯儿老师,老能踢毽子了!”
撒大斌背着弩走过来,看着满炕沿的鸡毛和兴致勃勃的赵红棉,拧了拧眉头。
“你给我多留点。”他说,“我做鸡毛掸子用。”
赵红棉手上的动作没停,冲他撇了撇嘴:“那我就给班上女同学一人一个,男生不给!”
林场小学一个班学生不多,男生女生加一起也就十来个。不像山下的小学,一个年级能有八个班,每个班至少都得四五十人。
撒大斌寻思了一下,这点毛也够用,就没再拦着她,由着这丫头去了。
灶房里,赵红梅手脚麻利,没一会儿,飞龙汤的香气就飘满了屋。
撒大斌从姥爷家取回复合弩,小心翼翼地靠墙放好。
赵红棉依旧盘腿坐在炕沿上,摆弄着几根漂亮的鸡毛,乌溜溜的眼睛时不时瞟向那把瞧着就透着一股子厉害劲儿的复合弩。
晚饭很快得了。
炕桌上,一大盆飞龙汤热气腾腾。汤色乳白,几朵饱吸了汤汁的猴头菇,漂浮在切成块的飞龙肉旁,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赵红梅先给撒大斌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又给赵红棉舀了小半碗。
“尝尝,当家的,这飞龙汤可鲜了!”赵红梅眼睛亮亮的,带着点藏不住的小得意。
撒大斌端起碗,先喝了一口汤。那汤一入口,鲜味儿直冲脑门,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熨帖得不行。
飞龙肉炖得烂糊,几乎入口即化,猴头菇则带着独特的嚼劲,越嚼越香。
“好喝!真鲜!”撒大斌忍不住赞道,又埋头喝了一大口。
这飞龙汤,比他上辈子在电视美食节目里瞅见的那些山珍海味,感觉还要实在,还要暖人心。
赵红棉也是吃得小嘴油乎乎的,筷子在盆里划拉着,专挑肉多的地方下手。“姐,这汤比昨天那熊肉好吃多了!”
确实熊肉不见得多好吃,白色的熊肉跟猪肉差不多,而黄色的熊肉还不如猪肉。
山里人最喜欢吃的还是狍子肉,能炖能炒、尤其包酸菜馅的大包子,那叫一个美!
撒大斌寻思明天第一次狩猎,希望能遇到一只傻狍子。
吃过饭,赵红梅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用抹布把炕桌擦得干干净净,油光锃亮。
撒大斌也没闲着,从墙角取下新做的复合弩和复合弹弓,就着煤油灯昏黄的光,仔细擦拭起来。
弓臂上水曲柳木的纹理在灯下清晰可见,他用块旧棉布反复摩挲,又检查了弩弦的松紧和弹弓皮筋的弹性,确保万无一失。
赵红棉在一旁看得眼热,伸长脖子瞅着,小声问她姐:“姐,姐夫这玩意儿真能打着大东西?”
赵红梅白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少打听!赶紧上炕睡觉去!”
夜渐渐深了。窗外北风呼啸,雪粒子“沙沙”地打在窗户纸上。
屋里也渐渐安静下来,只有灶坑里偶尔爆个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因着赵红棉在,撒大斌便自觉地去了隔壁小屋的小炕。小屋没大屋暖和,但撒大斌心里却热乎乎的。
赵红梅给他铺好被褥,看着他躺下,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小声说:“委屈你了,当家的。”
撒大斌咧嘴一笑,没说话。
夜里,他躺在小炕上,能隐约听到大屋里赵红梅和小姨子赵红棉絮絮叨叨的说话声,还有炕上那台半导体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听着听着,困意袭来,他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撒大斌就醒了。
他穿好衣服,来到大屋。
赵红梅已经起来,正在灶房里给他准备早饭,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吃过早饭,撒大斌把复合弩往身后一背,复合弹弓揣进怀里,腰间别了砍刀。
他今天的心思,其实大半已经飞到了白雪皑皑的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