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渔歌
寅时的青河还沉睡在黎明前的怀抱中，浓密的雾气在水面上流淌，如同一条柔软的绸带。河岸边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露珠从叶尖滑落，滴入河中泛起圈圈涟漪。
陈老伯披着那件穿了十多年的旧棉袄，轻手轻脚地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竹儿还在熟睡，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老汉的心揪了一下，那孩子已经咳了半月，郎中说需要连续服药才能好转。他望了望墙角竹篓里那三条昨夜没卖完的鲫鱼，轻轻叹了口气。
河边的风带着寒意，陈老伯却浑然不觉。他的小木船就拴在岸边的老柳树下，船身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却依然结实。三十年了，这条船陪着他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黎明。
"老伙计，今天还得靠你了。"陈老伯拍了拍船帮，熟练地解开缆绳。船桨入水，划开墨色的河面，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他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厚茧，被秋日的寒气冻得通红，像极了熟透的山楂果。
河水冰凉刺骨，陈老伯的思绪却飘回了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雾气朦胧的早晨，他的儿子和儿媳在去县城的路上遭遇了山体滑坡。那时竹儿才两岁，如今已经长成十二岁的小姑娘了。这些年来，他既当爷爷又当爹娘，好不容易将孙女拉扯大，如今却又遇上这样的难处。
"爷爷，早点回来。"竹儿软糯的叮嘱还在耳边回荡，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咳嗽声，让陈老伯的心一阵阵地发紧。
远处山寺的晨钟穿透雾气，惊起芦苇丛中几只白鹭。陈老伯望着白鹭振翅飞向泛白的天际，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今天得多撒几网，说不定能捞到些值钱的鱼。他在心里盘算着：若是能捕到几条鲈鱼，就能给竹儿买那支她心心念念的毛笔了。想到竹儿看到新毛笔时开心的笑脸，陈老伯觉得浑身都有了力气。
太阳渐渐升高，河面上的雾气开始散去，露出粼粼波光。陈老伯撒下今天的第三网，感觉到渔网异常沉甸甸地下坠，老汉心中一喜，以为捞到了大鱼。可拉起网来一看，竟是条从未见过的银白色鲤鱼，在晨光下闪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将整个朝阳都收敛在了鳞片之间。
那鱼儿的身上带着伤，血丝从鳞片间渗出来，在银白的鳞片上格外刺眼。它张合着腮帮，像是在拼命呼吸，尾巴无力地拍打着船板。陈老伯伸手要去捉，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哭喊，又像是风吹过破锣的声响。那声音直刺心底，让他想起儿子临终前的喘息声。老汉手一抖，差点跌进河里。
02 相遇
岸边的芦苇丛传来窸窣声响，一个年轻和尚提着水桶走来。明慧是山下清水寺的僧人，今年才二十四岁，却已经在这条河边打了六年水。他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平和的神情，但今日却微微皱起了眉头——今晨的河水似乎比往常更加清澈，连河底的水草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慧看见老渔夫呆坐在船头，双手悬在半空发抖，那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刚出家时不知所措的样子。再往船板上一看，竟是条罕见的银鲤正用尾巴拍打着船板，每一下都溅起带着血珠的水花。阳光照在鱼鳞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