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施主,这是怎么了?"明慧放下水桶,声音温和如常,但脚步却不自觉地加快了些。他的僧袍下摆沾满了泥浆,却毫不在意。
陈老伯抬起头,眼神恍惚,嘴唇哆嗦着:"它……它好像说要回家。"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愣住了,不明白怎么会说出这样荒唐的话来。这条鱼怎么可能说话?莫非是自己老糊涂了?
明慧仔细看去,发现鱼鳃里卡着个鱼钩,伤口还在渗血,那银鲤的眼睛格外明亮,仿佛真的在诉说着什么。他忽然想起师父圆寂前说的话:"当你真正听见众生啼哭时,那眼泪会先流进你自己心里。"这话他念了无数遍,直到此刻才仿佛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河风吹来,带着鱼腥味和水汽,也带来了远处村庄的炊烟气息。老渔夫的手摸向腰间,那里系着给孙女买药的荷包,又缓缓放下。他的内心在激烈地挣扎:这银鲤定然能卖个好价钱,足够竹儿半个月的药费,可是看着它痛苦的模样,陈老伯的心也跟着揪痛起来。
明慧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万物有灵,皆有归处。"
陈老伯看着银鲤痛苦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如果儿子还在世,大概也和明慧差不多年纪了。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师父,您帮我把它放回去吧。"
03 放生
在明慧的帮助下,陈老伯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鱼钩。当鱼钩被拔出的瞬间,银鲤忽然停止了挣扎,静静地躺在船板上,只有腮盖还在微微颤动。年轻和尚正要念经,却见那鱼尾猛地一摆,银鳞在朝阳下折射出七彩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
银鲤跃向空中的弧线像一道银桥,在晨光中划出完美的曲线,入水时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如同撒下了一把碎金。陈老伯看得呆了,连手腕上何时缠上了一根水草都未曾察觉。那水草异常柔韧,草茎里裹着颗圆润的河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真是奇了。"陈老伯喃喃自语,小心地解开手腕上的水草,将那颗珠子收进怀里。他划船回家时,心里却总是浮现那条银鲤跃入水中的画面。他的掌心还残留着银鲤身体的触感,冰凉中又带着奇异的温度。
竹儿还在咳嗽,小脸烧得通红。陈老伯摸摸空空的荷包,心里一阵发酸。他熬了碗鱼汤给孙女,自己却一口也喝不下。夜深人静时,他取出那颗河珠,在月光下仔细端详,珠子里仿佛有流光转动,让人看着看着就平静下来。
当晚,陈老伯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泥滩上打滚,嘴里插着铁钩,喘不过气来。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窒息时,一道银光闪过,铁钩消失了,清凉的河水包裹着他。惊醒时,天还没亮,竹儿却举着药碗来到床边:"爷爷,昨晚有个穿白衣服的阿姨送药来了。"
陈老伯一愣,急忙跑到河边,看见明慧站在浅水里,僧袍下摆兜着十几尾活蹦乱跳的鲫鱼。下游不远处,一道银白的背鳍划开水面,像柄斩断晨雾的利剑,转眼就消失在河流转弯处。
"师父,这是?"陈老伯惊讶地看着明慧僧袍里的鱼。
明慧微微一笑:"今早来打水时,发现这些鱼都聚在浅滩上,像是特意在等我。"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望向银鲤消失的方向,"老施主,您昨日放生的,恐怕不是普通的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