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抿了抿唇,把戏箱放在床头柜旁,低声道:“还在练。”
“那你可得抓紧了,别到时候又……”大波浪女生没说完,被短头发拉走了,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夜深人静。宿舍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顾青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白天的嘲讽、考核的压力、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戏箱,都让她心烦意乱。床头的破旧戏箱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像一口沉默的棺材,装着不为人知的过去。
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入睡之际,一丝极细微、极缥缈的声音,钻入了她的耳膜。
起初像是风声呜咽,仔细听,又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吟唱。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是一个男子的嗓音,清越、悠扬,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和穿透骨髓的哀婉。唱的正是《牡丹亭·惊梦》里的【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顾青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宿舍里一片死寂,室友们睡得正沉。那吟唱声却并未停止,反而愈发清晰,仿佛就在……就在那戏箱之中!
她屏住呼吸,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戏箱旁。越是靠近,那声音越是真切,每一个转音,每一个气口,都精湛无比,情绪饱满得令人心颤。这绝不是录音机能有的效果,这是一种……活生生的,带着灵魂的吟唱。
她颤抖着手,轻轻抚上戏箱冰凉的木板。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吟唱声戛然而止。
一片寂静。
随即,一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清晰的男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仿佛沉睡了太久而被时光浸透的慵懒与诧异:
“嗯?等了这许多年,竟是个小丫头唤醒了裴某?”
顾青吓得几乎要叫出声,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铁床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谁?!”她压低声音,对着那漆黑的戏箱喝问,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嘘——夜深人静,莫要惊扰他人。”那男声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种旧式文人特有的温雅腔调,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小友莫怕,裴某并非恶鬼。不过是一缕残魂,依托这故物苟存于世罢了。”
“残魂……裴某?”顾青心脏狂跳,脑子里一片混乱。昆曲……裴……一个名字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裴月生?那个‘昆曲最后的水磨腔’,民国时失踪的裴月生?”
戏箱里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寥落:“不想这世上,竟还有人记得裴某之名。”
顾青彻底呆住了。裴月生!那可是昆曲史上传奇般的人物,公认的旦角宗师,尤其以《牡丹亭》杜丽娘一角冠绝一时,据说其嗓音清丽婉转,唱腔细腻如水磨,一折《游园惊梦》能令听者忘俗。可他却在盛年时离奇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曲坛一桩百年悬案。她只在图书馆发黄的旧籍和资料片里见过他那张俊雅温文的黑白照片。
而现在,这位传说中人物的精魂,就在这个破旧的戏箱里,跟她说话?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箱子……”顾青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