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终前塞给我一个泛黄的绣花荷包,叮嘱我千万不能打开。
可她下葬当晚,我就被一阵挠门声惊醒。
门缝底下,缓缓塞进来一张血红的婚书——
新郎的名字,竟然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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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那晚,子时刚过,我蜷在奶奶生前睡的那张老榆木床上,浑身僵冷。屋里没开灯,只有窗棂纸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把家具的轮廓照得像一口口棺材。空气里还弥漫着纸钱和香烛烧过后的呛人气味,挥之不去。
奶奶走了,就在七天前。咽气前,她枯瘦得像鸡爪的手死死攥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把那个泛黄发脆、带着股霉味的绣花荷包硬塞进我手里。荷包上的鸳鸯早就褪了色,缠枝莲的纹路也模糊了,针脚却依然细密,透着不祥的古老。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哆嗦:“囡囡……拿着……千万……千万不能打开!”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气音,带着莫大的恐惧。
我这人,打小就不是什么听话的主儿,奶奶越是不让,我心里那股邪火就越是拱得慌。可这一次,看着她弥留之际那双死死圆睁、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睛,里面映着我这辈子没见过的绝望和哀求,我怂了。那荷包像块烧红的炭,被我胡乱塞在贴身的衣兜里,烫得我心口一直发毛。
守灵七天,我没敢合眼,总觉得奶奶就站在堂屋的阴影里,用那种冰冷的、带着未尽之语的眼神看着我。现在终于下了葬,我以为能喘口气,可这老屋子,好像比奶奶在的时候更满了。各种细碎的、若有似无的声音,总往耳朵里钻。
就在我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沙沙……沙沙沙……”
声音又来了。
极其轻微,像是指甲,又或者是什么更僵硬的东西,在一下下刮蹭着外屋的木门板。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炸的耐心。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缩成一团,几乎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呼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
我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朵竖得尖尖的,捕捉着门外的任何一丝动静。
屋里死寂。只有我自己的心跳,擂鼓一样撞着耳膜。
那“沙沙”声停了。
可没等我那口气喘上来,新的声音又响起了。
“呲啦……呲啦……”
像是纸。很薄,又很有韧性的纸,被什么东西压着,顽强地、一寸寸地从门板底下的缝隙往里塞。
我眼睁睁看着,在那一线微弱的月光下,一片长方形的、刺目的红,一点点地、缓慢地、不容抗拒地侵入我的视线。
它终于完全挤了进来,静静地躺在堂屋地面的青砖上。那红色浓得化不开,像刚泼出来的血,在昏暗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挠门声和摩擦声都消失了。万籁俱寂。
我僵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直到冰冷的汗水顺着鬓角流进脖子,我才找回了一点对身体的控制权。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或者说是一种作死的本能,驱使着我。
我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冰凉的砖地上,一步一步挪到房门口,探出头。
堂屋里空荡荡的,奶奶的遗像在供桌上黑白分明,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月光照着她空着的藤椅,一晃,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