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弦月残阳
序章：断弦
手机屏幕的冷光，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指尖悬在沈默珩的名字上方，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门外，传来妈妈走向厨房的脚步声——那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按下了拨号键。
“嘟……”
每一声等待的忙音，都像锤子敲打在我的神经上。我屏住呼吸，生怕一点声响都会惊动这脆弱的希望。
“咔。”
接通了。
然而，听筒里一片死寂。没有预想中的询问，没有他惯常的那声“喂”。只有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电流声，在滋滋作响。那声音，像极了冬日里第一片雪花落在睫毛上的轻响，随之而来的，便是席卷一切的、令人窒息的风雪前的寂静。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紧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喂。”
他的声音，终于穿透了这片寂静。是哑的，带着被睡眠浸润过的沙砾感，又像是被某种沉重的情绪瞬间压垮了声带。就这一个字，像一颗精准无比的子弹，击碎了我辛苦维持的镇定。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咸涩的味道渗入唇角。
“你别哭啊。”
他听起来彻底慌了。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一定是下意识坐直了身体，眉头紧锁，那双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笨拙又真切的焦急。可他这句劝阻，却像按下了他自己情绪的倒灌开关。话音未落，他自己的声音先哽住了，变成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咽回去的呜咽。
我们就那么拿着电话，隔着几百公里，任由沉默在电流中蔓延。语言是多余的，也是无力的。任何词汇，在“三个月”这个庞大的时间怪兽面前，都显得轻飘飘的。我能听见的，只有他那边极力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力，每一次呼气都带着颤抖的尾音。它们混合着我这边无法抑制的、轻轻的抽泣。
这种感觉奇怪极了。明明是我们各自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刻，却因为知道电话那头有一个人，正和你承受着同等的难过，心脏正为同一件事而蜷缩疼痛，反而从这绝望的深渊里，生出了一丝相依为命的酸楚。我们是被迫停航的两艘小船，在突如其来的风暴中，只能通过这微弱的无线电波，确认彼此还存在。
“三个月。”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得化不开的鼻音，“将近一百天……”
这个数字，不像冰，更像是一把生锈的钝刀，从我的喉咙开始，缓慢而残忍地滑向心脏，所过之处，冻结了血液，麻木了四肢百骸。
我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问出了那个我最害怕的问题：“沈默珩……我们会走散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更深的寂静。这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我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然后，我听见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回心底。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不会。”
他没有给我任何怀疑的时间，紧接着说：“孟怀瑾，你记不记得，我们说过，等见了面，我要请你吃顿饭。”
他顿了顿，语气里淬炼出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磐石般的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