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坠落。

无休止的坠落。

意识沉浮在灼热的黑暗与冰冷的罡风之间。耳畔是撕裂空气的尖啸,是下方大地模糊的喧嚣。身体像一件被彻底打碎的瓷器,每一寸骨骼、每一条肌肉都在发出濒临解体的哀鸣。肩胛骨和脊椎两侧,那三片新生的青铜逆鳞,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嵌在皮肉里,每一次狂风的抽打,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更深处,丹田位置,那枚强行吞噬的龙珠,如同一个失控的熔炉核心,狂暴的能量在脆弱的经脉中左冲右突,灼烧着沿途的一切。十万根灭魂钉积攒的怨毒诅咒如同跗骨之蛆,与龙珠的本源力量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碰撞都让烛烬的灵魂为之震颤,几欲崩散。

自由的气息?不,只有撕裂般的痛苦和失控的毁灭感。

他试图凝聚一丝力量,试图控制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但回应他的,是丹田处龙珠更加剧烈的震荡和逆鳞处传来的、如同被无数钢针反复穿刺骨髓的剧痛。视野一片模糊的金红,那是瞳孔深处残存的金焰在灼烧,映照着飞速接近的、越来越清晰的凡俗景象——纵横交错的街道,低矮密集的屋舍,蚂蚁般蠕动的人影,还有一片灯火辉煌、丝竹喧闹之地,正迅速占据他下坠轨迹的中心!

醉香楼。

临安城最大的销金窟,此刻正是华灯初上,迎来送往的喧嚣时刻。精致的朱漆大门敞开,穿着艳丽薄纱的姑娘们倚在凭栏上,巧笑倩兮,眼波流转。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混合着酒香、脂粉香和男人们放肆的调笑,在夜空中弥漫。后院,一座独立的三层绣楼,是头牌花魁柳倾城的居所,更是权贵们一掷千金也未必能登上的温柔乡。此刻,绣楼顶层,轻纱曼舞的暖阁内,一场价值千金的“梳拢”私宴正到酒酣耳热之际。临安知府的小舅子王通判,腆着肚子,满面油光,正搂着怀中那位名动江南、此刻却强颜欢笑的花魁柳倾城,一双肥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间游走。几个富商陪客觥筹交错,眼神迷离,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欲望。

“倾城姑娘…嗝…你这小腰,真是…真是比那上好的苏锦还软…”王通判喷着酒气,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就往柳倾城唇边凑,“来,陪本官再…再饮一杯!”

柳倾城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心底的厌恶,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柔媚笑容,微微偏头躲闪:“大人,奴家实在不胜酒力了…”

“诶!扫兴!”王通判脸色一沉,正待发作。

轰——!!!!!!!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塌地陷般的恐怖巨响,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头顶炸开!

整个醉香楼猛地一震!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房梁椽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瓦片、灰尘、碎屑如同暴雨般簌簌落下!桌上的杯盘碗盏叮当作响,跳起老高,摔在地上粉碎!暖阁顶部的精美藻井装饰,直接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窟窿!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暖阁内,丝竹声戛然而止。王通判脸上的淫笑僵住,酒杯脱手摔落,酒液溅了他一身。几个富商脸上的醉意瞬间被骇然取代,惊恐地抬头。柳倾城花容失色,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美眸中满是惊惧。

下一秒!

一道裹挟着刺骨寒气、浓烈血腥味和无法言喻的毁灭气息的身影,如同陨石天降,伴随着无数断裂的木梁、破碎的瓦砾、冰冷的玄冰碎块以及……粘稠的、暗金色的污血,狠狠地砸穿了暖阁的地板,落在王通判和柳倾城面前的空地上!

咚!!!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

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巨大的冲击力掀起一股混杂着尘土、血腥和玄冰寒气的恶风,将暖阁内的轻纱撕得粉碎,将桌上的残羹冷炙、破碎器皿狠狠扫飞出去!几个离得近的富商和陪酒的姑娘被这股气浪直接掀翻在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烟尘弥漫,冰屑与血沫缓缓飘落。

烛烬蜷缩在深坑的中心。

他浑身赤裸,仅有一些被撕裂的、沾满暗金污血的布条勉强挂在腰间和腿上。身体布满了新旧交叠的恐怖伤痕,冻疮、鞭痕、撕裂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此刻正因坠落的重创而重新崩裂,渗出混合着暗金与鲜红的血液。最触目惊心的,是他脊背!三道边缘带着锯齿状残缺的青铜色逆鳞,如同三柄染血的妖异匕首,狰狞地刺破皮肉,斜斜排列在肩胛骨和脊椎两侧!鳞片上沾满粘稠的血污和冰屑,在暖阁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非人的、金属般的森冷光泽!

而他脸上,沾满了血污、尘土和冰晶,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那双眼睛!

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

瞳孔深处,残留着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暴戾的金色火焰!那火焰冰冷、凶戾,带着俯瞰蝼蚁般的漠然,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魔神之瞳!目光扫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那无形的凶威冻结!

“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足以掀翻屋顶的、歇斯底里的恐惧尖叫!

一个离烛烬最近的、穿着暴露纱裙的陪酒姑娘,最先看清了深坑中那非人景象——赤裸染血的躯体、狰狞的骨刺鳞片、还有那双燃烧着金焰的、毫无人类情感的恐怖眼睛!极致的恐惧瞬间摧毁了她的理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双眼翻白,直挺挺地向后晕厥过去!

“妖…妖怪啊!!”一个富商连滚带爬地向后缩,裤裆瞬间湿透,浓烈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救命!有怪物!!”另一个富商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地想往门口爬,却被地上的碎瓷片划破了手掌,鲜血直流也浑然不觉。

“护…护驾!快来人护驾!!”王通判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脸色惨白如纸,裤裆同样一片濡湿。他惊恐万状地想要后退,却被吓软的腿绊倒,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他死死盯着烛烬脊背那三片染血的青铜逆鳞,还有那双燃烧的金瞳,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整个暖阁,瞬间乱作一团。尖叫声、哭喊声、器皿破碎声、桌椅翻倒声混杂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

只有一个人,在最初的极致惊恐后,反而奇异地安静了一瞬。

柳倾城。

她被那恐怖的冲击和眼前非人的景象吓得浑身僵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当她的目光,对上烛烬那双燃烧着微弱金焰、充满痛苦、迷茫与无边凶戾的眼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她浑身一颤。

那双眼睛…深处除了毁灭,还有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深入骨髓的孤独和绝望?那眼神,竟让她想起了幼年时,被关在黑屋子里等待被卖掉的自己…冰冷、绝望、看不到一丝光。

就在这一瞬的恍惚间,暖阁外已经炸开了锅!

“怎么回事?!”

“倾城姑娘的绣楼塌了?!”

“天啊!有东西砸下来了!是妖怪!!”

“快!抄家伙!保护王大人!保护倾城姑娘!”

楼下龟公的尖声示警,护院打手们杂乱的脚步声、拔出兵刃的铿锵声,老鸨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以及更多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嫖客、姑娘们的惊呼议论声,如同沸腾的潮水,瞬间将整座醉香楼淹没!

“让开!都让开!”粗鲁的吼声中,七八个手持钢刀棍棒、身材魁梧的护院打手,在一个穿着锦缎马褂、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带领下,凶神恶煞地撞开暖阁摇摇欲坠的房门,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醉香楼的护院头子,绰号“铁头彪”的赵彪。他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片狼藉,满地狼藉,权贵们瘫软在地,姑娘们花容失色,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尘土和尿骚的混合气味。而最中央的深坑里,蜷缩着一个浑身是血、布满狰狞骨刺鳞片的“人形怪物”!那双燃烧着微弱金焰的眼睛,正冰冷地扫视过来!

饶是赵彪平日里逞凶斗狠,手上沾过人命,此刻也被那非人的凶戾气息慑得心头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想到身后主子的震怒和王通判的身份,他强压下恐惧,厉声吼道:“何方妖孽!竟敢在醉香楼撒野!惊扰了王大人和倾城姑娘,你十条命也不够赔!兄弟们,给我拿下!剁碎了喂狗!”

“杀!!”几个护院打手虽然也心惊胆战,但仗着人多势众,又见那“怪物”蜷缩不动,似乎受了重伤,胆气一壮,在赵彪的催促下,挥舞着钢刀棍棒,嗷嗷叫着就朝深坑中的烛烬扑了过去!刀锋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危险!

致命的威胁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烛烬混乱的意识!

他体内的龙珠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一震!一股灼热的气流不受控制地从丹田处涌起,沿着残破的经脉冲向喉咙!同时,脊背上那三片青铜逆鳞,如同被激活的凶器,骤然散发出更加刺骨的寒意和凶戾气息!

“吼…呃…”

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低吼从烛烬喉咙里挤出。他试图挣扎,试图调动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但身体的重创和龙珠的狂暴反噬让他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经脉如同被烧红的铁丝贯穿,逆鳞处的剧痛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几柄闪烁着寒光的钢刀,带着刺耳的破风声,朝着他的头颅、脖颈、胸腹狠狠劈落!

要死了吗?

刚逃出冰渊地狱,就要死在几个凡俗蝼蚁的刀下?

一股强烈到极点的屈辱和不甘,混合着十万灭魂钉的滔天怨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不——!!!

就在那几柄钢刀距离他身体不足三尺,刀锋的寒气已经刺激得他皮肤生疼的刹那!

嗡——!!!

烛烬脊背上,那三片染血的青铜逆鳞,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青灰色光芒!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扩散,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流转着青铜纹路的奇异光膜!

锵!锵!锵!锵!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爆响!

数柄灌注了打手们全身力气的钢刀,狠狠劈砍在烛烬的身体上!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刀刃砍中那层薄薄的青铜光膜,竟如同砍中了千锤百炼的神兵铠甲,爆发出大蓬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反震力沿着刀身传递回去,震得那几个打手虎口崩裂,手臂发麻,钢刀险些脱手!

“什么?!”“铁头彪”赵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刀锋连那怪物的皮都没破开!反而被震得火星四溅!这…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物?!

烛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了一下。但他瞬间明白,这是逆鳞自带的防御!龙族最坚硬的鳞甲,哪怕只是残缺的逆鳞,其防御力也绝非凡铁能破!一股劫后余生的暴戾瞬间冲垮了理智!

“滚——!!!”

一声沙哑、凶戾、带着无尽痛苦和毁灭欲望的咆哮,猛地从烛烬喉咙深处炸开!伴随着这声咆哮,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凶煞龙威,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噗通!噗通!噗通!

那几个持刀砍中他的打手首当其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口喷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暖阁的墙壁、柱子上,筋断骨折,瞬间昏死过去!

离得稍远些的赵彪和另外几个打手,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狠狠撞中!赵彪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气血翻涌,脸色煞白!其他打手更是如同被狂风吹倒的稻草,东倒西歪,摔倒在地,手中的兵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那股威压,冰冷、暴戾、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漠视,仿佛来自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瞬间席卷了整个暖阁!

“呃…”王通判离得稍远,但也被那无形的威压扫过,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呼吸瞬间停滞,双眼翻白,肥胖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竟也口吐白沫,直接吓晕了过去!其他几个富商和龟公,更是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晕厥在地。

整个暖阁,除了烛烬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浓烈的血腥味和恐惧的气息在弥漫。

烛烬艰难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从深坑中爬起。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逆鳞,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染血的脸庞扭曲着,金色的瞳孔在痛苦和暴戾中疯狂闪烁。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晕厥的凡人,一种混杂着轻蔑、厌恶和一丝…茫然的感觉涌上心头。这就是…人间?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不远处。

唯一一个没有晕倒的人。

柳倾城。

她跌坐在地,背靠着翻倒的矮几,脸色苍白如雪,娇躯因恐惧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华丽的衣裙沾染了灰尘和酒渍,发髻散乱,几缕青丝贴在汗湿的额角,显得楚楚可怜。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带着一种奇异复杂的神采,望着烛烬。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有惊惧,有震撼,但更深处的,是一种烛烬无法理解的…悲悯?还有一丝…仿佛认命般的平静?

四目相对。

燃烧着暴戾金焰的凶瞳,与盈满惊惶水汽的美眸。

一个是从地狱爬出的孽龙血奴,满身血污与逆鳞。

一个是坠入风尘的倾城花魁,满身狼狈与脆弱。

两个被命运碾碎的残魂,在这混乱污浊的暖阁废墟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烛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嗬嗬声,金色瞳孔中的暴戾似乎被那复杂的眼神触动,微微闪烁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沾满自己鲜血和暗金龙血的右手,抹了一把脸上糊住视线的粘稠污物。这个动作扯动了肩胛骨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

就在这时!

“妖孽!受死!”

一声带着惊怒和决绝的暴喝从门口炸响!

是“铁头彪”赵彪!他眼见手下非死即伤,主子王通判晕厥,巨大的恐惧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知道,今天若不能拿下或杀死这怪物,他赵彪也绝对活不成!趁着烛烬分神看向柳倾城的瞬间,他眼中凶光爆射,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柄只有巴掌长短、通体乌黑、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淬毒匕首!这是他压箱底的保命家伙,见血封喉!

赵彪如同搏命的凶豹,将全身力气灌注双腿,猛地蹬地!地板被他踏出裂痕!身体化作一道残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烛烬毫无防备的后心!手中那柄淬毒匕首,带着刺鼻的腥甜气息,狠狠刺向烛烬脊背那三片逆鳞之间的缝隙!角度刁钻,狠辣至极!

“小心——!”柳倾城瞳孔骤缩,失声惊呼!她看到了赵彪的动作,看到了那柄闪烁着致命蓝芒的匕首!

烛烬猛地回头!

但重伤的身体反应慢了半拍!那匕首带着死亡的寒意,已然逼近!

来不及了!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

烛烬体内,那枚狂暴的龙珠仿佛受到了致命威胁的刺激,核心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金芒猛地一闪!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聚、更加炽烈的毁灭性能量,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本能般,顺着他抬起的、沾满污血的右手手臂,轰然爆发!

目标,并非身后的赵彪,而是…他抬起的右手本身!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油脂!

烛烬右手掌心,那刚刚抹过脸上血污、还沾着粘稠暗金龙血的皮肤,在接触到那股失控涌出的毁灭能量的瞬间,竟如同脆弱的薄纸般,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肉瞬间碳化,露出里面同样被灼伤的指骨!一缕细如发丝、却凝练到刺目的金色火线,如同被强行挤出针管的毒液,带着焚灭一切的气息,猛地从他掌心那道撕裂的伤口中迸射而出!

这缕火线,并非他主动操控,而是龙珠受到致命威胁时,力量失控外泄的产物!其威力,远不及他意识清醒时凝聚的本源金焱,但其本质,依旧是那焚灭万物的龙炎!

火线出现的瞬间,空气发出“滋啦”的哀鸣,温度骤然飙升!

它并非射向扑来的赵彪,而是因为烛烬手臂抬起的方向,直直射向了距离他更近的——跌坐在地的柳倾城!

柳倾城美眸瞬间睁大,瞳孔中倒映出那一点急速放大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金芒!她甚至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足以将灵魂都焚化的恐怖高温!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不——!”烛烬也看到了!那失控的火线正射向那个唯一没有晕倒、眼神复杂的女人!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暴怒和一丝莫名焦躁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他试图强行扭转手臂,但重伤的身体和失控的力量让他根本无法做到!

千钧一发!

就在那缕失控的金色火线即将洞穿柳倾城眉心前的刹那!

异变陡生!

柳倾城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月白色留仙裙,其衣襟边缘绣着的一圈极其隐蔽、如同藤蔓缠绕的淡金色暗纹,骤然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柔和光晕!光晕极其微弱,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但就是这微弱到极致的光晕亮起的瞬间!

嗤!

那缕足以焚灭凡俗金铁的金色火线,在距离柳倾城眉心不足三寸的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极其坚韧的屏障!火线剧烈地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金芒骤然黯淡了大半!虽然依旧带着灼热的气浪擦着柳倾城的鬓角飞过,将她几缕青丝瞬间灼烧成灰烬,在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一道细微的红痕,但终究…未能洞穿她的头颅!

火线余势未消,狠狠射入柳倾城身后的墙壁!

轰!

一声闷响!坚固的青砖墙壁如同被烧红的铁钎捅穿的豆腐,瞬间被熔穿出一个拳头大小、边缘焦黑流淌着熔岩的孔洞!孔洞深处,隐隐透出隔壁房间的光线!

柳倾城只觉得一股滚烫的气浪擦着脸颊掠过,鬓角传来灼痛,整个人被那股冲击力带得向后一仰,重重撞在矮几上,眼前发黑,气血翻涌,几乎晕厥过去。脸颊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鬓角焦糊一片,但…她还活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烛烬也是一怔。那女人…竟然没死?她身上有东西?那微弱的光…

然而,致命的危机并未解除!

赵彪的淬毒匕首,已然刺到!目标正是烛烬因惊愕而微微停滞的后心!匕首上幽蓝的毒芒,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死吧!!”赵彪脸上露出狰狞的狂喜!

就在匕首尖端即将刺入烛烬皮肉的瞬间!

烛烬脊背上,那三片青铜逆鳞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生死危机,青灰色的光芒再次暴涨!一层更加凝实、流转着古老符文的青铜光膜瞬间覆盖了他整个后背!

锵——!!!

又是一声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赵彪志在必得的一击,狠狠刺在了那层青铜光膜之上!幽蓝的匕首尖端与青铜光膜剧烈摩擦,爆发出大蓬刺眼的火星!一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顺着匕首狂涌而回!

“呃啊!”赵彪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手腕上!咔嚓一声脆响,腕骨瞬间粉碎性骨折!那柄淬毒匕首如同被巨锤砸中,脱手飞出,打着旋儿深深扎进了远处的房梁!

剧痛让赵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但他眼中凶光不减反增!手腕废了,他还有头!他赖以成名的铁头功!

“铁头彪”之名,岂是虚传!

借着前冲的惯性,赵彪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颗锃光瓦亮、坚硬如铁的头颅,带着全身的重量和残余的冲力,如同攻城巨锤,狠狠撞向烛烬毫无防备的后脑!

这一撞,凝聚了他毕生功力,足以开碑裂石!

烛烬刚挡下匕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脑后恶风袭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避无可避!

烛烬眼中金焰暴闪,一股戾气直冲顶门!他猛地拧身,不顾全身骨骼肌肉的哀鸣,将遍布伤痕、却同样被青铜光膜覆盖的左侧肩头,狠狠迎向那撞来的光头!

砰——!!!

如同闷鼓擂响!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在暖阁内炸开!

烛烬身体剧震,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了出来!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撞得向前踉跄数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左肩处的青铜光膜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逆鳞下的骨骼传来清晰的裂响!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而赵彪,更惨!

他感觉自己撞上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座青铜浇筑的太古山岳!无与伦比的反震之力瞬间传遍全身!那颗引以为傲的铁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头骨凹陷下去一大块,鲜血混合着脑浆瞬间从七窍中狂喷而出!他那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死蛇,软软地瘫倒在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没了声息。一双暴凸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凝固的恐惧。

暖阁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烛烬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柳倾城压抑的、带着痛楚的细微抽气声。

烛烬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捂住剧痛的左肩,嘴角不断溢出带着点点金芒的鲜血。他艰难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因为剧痛和力量的剧烈消耗而疯狂闪烁,目光扫过赵彪那死状凄惨的尸体,扫过满地的狼藉和晕厥的凡人,最后,落在了不远处倚着矮几、脸色惨白、捂着火辣辣脸颊、惊魂未定的柳倾城身上。

刚才…那缕失控的火线…她竟然没死?

还有她身上一闪而逝的微光…

烛烬的眼神冰冷而暴戾,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但在这暴戾深处,却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因力量失控而伤及无辜(虽然未遂)的茫然。

他舔了舔干裂染血的嘴唇,尝到了浓烈的铁锈味和一丝…属于自己龙血的、奇异的灼热腥甜。目光扫过满屋惊恐晕厥的“蝼蚁”,最后定格在柳倾城那张虽然沾染了灰尘、留下红痕,却依旧难掩倾国姿容的脸上。

一丝混合着痛苦、暴戾和某种被压抑了十六年的、近乎扭曲的嘲弄,缓缓爬上他染血的嘴角。

他沙哑着喉咙,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无尽的冰冷和一丝玩味的残忍,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入这凡俗红尘的喧嚣与恐惧之中:

“现在…”

“谁才是贱种?”